许久没有下山，邹川先去了最近的玉阳城。
在玉阳城见过姐姐后，他一路向东，逐渐见识到世道的荒谬。
几十年过去，乱世还在持续当中，但上层一波又一波的变故都和底层无关，对于老百姓们而言，他们只能看到一个真相：
死亡还在继续。
这几十年还不至于将西域积攒的国力耗尽，但经过长满杂草的村野和十室九空的乡镇时，能清晰的从人口变化上感受到无奈。
哪怕是偶尔突发念头，想要做善事，也无处下手。
俗世的势力盘根错节，每个人的死都牵连到数个家庭的痛苦，而那些无人在意的流民又大多是被欺凌者。
讽刺的是，底层最憎恨的并非是骑在头上的地头蛇、商人、官家，以及普通修行者，在街头巷尾的谈论中，每个人都在臭骂发动战争的楚皇，并迫切的希望出现一名“义士”斩掉楚皇狗头。
他们太过的软弱无力，甚至不敢在私下指责身边的恶霸，只敢对那些远在天上的大人物大发苦水。
这是普通人的悲哀，邹川庆幸自己选择成为了修行者，不然他或许也是这些小民的一员，陷入困苦的泥潭无法自拔。
邹川一路走过去，按剑不动。
只有偶尔小凤凰引来惊诧的供奉时，他才会洒下一些灵石，作为供奉的回礼。
修士走凡尘，必须把自己当做是红尘外人，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才能保持念头的清澈，不被万千俗事缠身。
等到云州城出现在视野中时，他才吐出一口浊气，随后目光微动。
......
云州城已非曾经的州府所在地，此城曾经被白莲教攻陷，后来数年间无数贼匪来来往往，大部分抢了就走，只留下凋敝的民生。
很长一段时间，证明这座城存在的只有敲不碎、卖不掉的城墙，没有任何居民敢住在这座鬼城，因为没人知道下一波“鬼”什么时候到来。
直到数年前，这种情况才产生变化。
七家仙府势力联袂而至，在云州城废墟中开坛讲道，其中甚至有一位面容清秀的仙人，他讲道时舌绽金莲，口含天宪，引来不少信众痴迷其中。
就这样过去一段时间，虔诚的信众为了听课，开始自发的修缮屋瓦残骸，城市逐渐有了规模，连逃跑的城知府都连夜跑回来收税。
可惜，现在的云州城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教城，信徒信教不信官，知府不仅没收到税，还被愤怒的平民赶了出去。
这样的云州城本该一片祥和，今日却偏偏不巧，天上染着血光。
“你就是六道上人甄有道？也不过如此嘛。”
一个长着兔耳，怪模怪样的莽汉赤裸上身，一拳头把一名青袍人砸到地上。
再看四周，还有十几名虽未化形，但修为不低的妖族在肆虐，围攻几名人族修士，他们无论修为还是数量都处于绝对优势，暂时没拿下对手，只是因为抱着戏耍的态度而已。
这行人中就有王泉，他此时正在与一位狐妖仙对峙，双方谁也不敢先动手。
此外，人群中尤以一名紫袍老者最为显眼，他功法老道，修为仅次于那六道上人，随身带着一名弟子，越战越勇。
然而他再怎么厉害也没用，仙凡之间的差距有如天渊，等那兔耳仙人解决掉甄有道，他们这些道士都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嘻嘻，要我说你们又何必坚持，云州城是你们重建的不假，但那些信众又和你们有多大的关系？”
“老老实实离开这里，把所有弟子留下，妖大爷们也需要人伺候，不会杀太多人的。”
“不必多说，我辈皆是心怀仁义的道君弟子，降妖除魔本就是我们的责任，你这魔头竟然敢撞到我手上，今日要你必死无疑！”
甄有道也被打出火气，从地上爬起来，双手迅速捏诀，张口吐出一枚指头长的小剑。
小剑接触到空气，迅速迎风而长，变成一柄三尺长的青锋，朝兔耳仙人斩过去。
这一剑带着他全身的精气神，剑芒有如寒星，吞吐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寒芒，所过之处狂风呜咽不停。
然而，等剑光落下，兔耳仙人却只是胸口被切开一道伤痕，看起来显然没有伤到根本，倒是心情因负伤而变得糟糕。
“你竟敢伤兔兔！”
“臭不要脸的东西，兔兔本来听说你们中有人收下过大能弟子，想留你们一条命，既然你们非要找死，那就别怪兔兔不客气！”
这莽汉身长足有十尺高，全身都是爆炸般的肌肉，脸上胡子拉渣，嗓音粗狂，一口一个兔兔叫的众人耳膜狂震。
这特么是精神攻击！
远处的道士们听到这些话，顿时热泪盈眶，大喊道：
“算了，我们还是快走吧，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多添几条性命，出去后我们就请长安老道的那个弟子，他和碧落上人、甄上人联手，一定能夺回云州城。”
“大声密谋，你们是不是看不起兔兔！”
兔耳仙人勃然大怒，猛地冲到甄有道面前，就要结果了他这一世仙命。
“现在就弄死你，我看你还怎么联手！”
就在此时，天穹突然变得异常绚丽，从层云后的高空中飞下一片虹光，恍如天底下最纯净的梦境降临。
王泉见状大喜，认出虹光的真身，知道它出现必定伴随着什么人。
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凤鸣，兔耳仙人面前陡然出现一个人影。
“陛下！”
不知为什么，兔耳仙人口中发出怪叫，然而随着时间被凝滞，他的声音没能传出太远。
等时间恢复如常，在场的所有妖族脖颈上都出现血痕，纷纷跌倒在地上，分明已经失去呼吸。
而那兔耳仙人和狐妖仙，更是元神都在不知不觉间被打碎。
众人只看到数丈长的凤凰在面前一掠而过，叼走所有的尸首。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变化？”
道士们被吓得汗毛倒竖，摸不清发生了什么。
长安真人却目光微沉，转头看向那道纤细的人影，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