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无边无际，天穹上铺满雨云，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邹川站在一束海流上，看起来就像一叶无依无靠的小舟，和天地相照甚至比一粒沙子还要渺小。
某一刻，他全身的灵气收敛，整个人不再散发任何生机，如同一截失去生机的木头，咕咚一声沉入水底，留下的水泡也很快被波纹抹平。
高空上的羽化本来在云端中若隐若现，可看到变化之后，祂不得不展露身形。
“什么鬼？”
羽化很困惑，祂不是莽人，不会莽撞的跟进海水中，但是祂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因为那样会让对手轻松跑掉。
祂的选择是施展起一则道术，睁开混沌天眼，查探方圆数百公里的所有神魂，一个人做伪装时，可以藏起气息，藏起肉体，但唯独藏不起的就是神魂。
因为念头永不休止，它永远在心湖中聒噪的掀起风波，若是念头停止，神魂失去波动，那人也和死没什么区别。
没有结果。
对手好像凭空消失一般，就连几百公里外的水底国城邦都被道术探查到，但祂还是没能发现对手的踪影。
“难道他死了？”
羽化不信，但又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那名对手本来只是一个气息弱小至极的蝼蚁，他能屡次爆发出超出本身境界的攻势已经出乎意料，若说这种爆发没有代价，那绝不可能。
所以对手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是生命。
“他错估了吾的实力，秘法换来的爆发不仅没能击败吾，反而将自己拖死...世上真的有这么蠢的人吗？”
羽化迟疑，却不敢迟疑太久，对手毕竟是带着对祂至关重要的玄武蛋，无论是生是死，祂都必须得找到。
心思电转过后，羽化俯身冲向波涛汹涌的水面。
狂风裹挟着极南的寒意涌来，如同撕裂一切的苍穹之怒，雨云适逢其会的分解下落，水珠大如冰雹，在落下的过程中真的被冻结成碎冰，毫不留情的砸向大海。
暴雨来临，天地一色，暴雨中的羽化感觉自己在越来越弱，不敢继续拖延，一边谨慎的将无垢之躯发挥到极致，一边接近水面。
雨打浮浪，浪更高。
“没事？”
羽化露出喜色，对手好像真的死了。
下一刻，祂的喜色就凝固在脸上。
宏大如天罚的剑意破空而起，厚达数万米的海水被凭空劈成两半，在中间露出一片倾斜的通道。
剑意没有光芒，它本身就是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洞，无与伦比的力量碾碎全部物质与能量，在这片世界的边缘破开一个微乎其微的口子。
即便口子微乎其微，也是最了不起的战绩。
因为它伤到的，是这十二层的世界本身，出剑人身为活在世上的生灵，这件事就像大力士搬起自己一样不可思议。
能破开世界，自然也能破开无垢道体。
“怎么可能？”
羽化的神情不可思议，他既无法理解这一剑的恐怖威力，也无法理解对方是藏在哪里的，为何自己的道法探寻不出。
难道他离开了这片世界不成？
邹川元神归位，身上还带着广寒宫的凛冽阴风，手中的剑越来越重，重到他完全举不动。
接下来的动作已经不是他自己完成的，而是剑本身在挥出，不是剑灵，也不是朦胧的剑意，而是“剑”这条大道要挥出这一剑。
身为最逆天的杀伐大道，它也想要挥出破天的一剑。
而这一刻，邹川满足了剑道的心愿，也因此成为天底下与剑道最合的人，这种契合程度，哪怕创造出剑道的两位剑祖也不行。
古往今来，何人可破天？
屈指可数！
而现在，邹川成为这屈指可数的几人之一，虽然他花费大量精力，几乎将广寒宫抽干，虽然他无力挥出这一剑，真正挥剑的是大道。
但这一切并不妨碍剑光的恐怖，并不妨碍羽化眸中的恐怖。
不远处，一直小心跟随的柳秀目瞪口呆，突然觉得自己或许该早点按住邹川，不该让他成长为一个怪物。
任何人拥有破天的力量，都会成为仙界忌惮的存在，需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不过这事儿终究不是祂的活，干着活的人应该是道祖，而柳秀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想要寻求超脱的大道之灵而已。
超脱，与破天异曲同工，祂只为此感到高兴。
羽化却高兴不起来，祂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话说的不准确，祂其实早就死了，在数万年前，羽化就是太清天的第一个死者，从高高在上的第十天坠下，落入第四天的汪洋，现在又落入第一天的南海。
祂的复活是假的，只是与超脱合二为一的意念借来曾经的力量，为达成目的而已，这力量要还，而且代价极其惊人，正是因此，作出这个决定的羽化从未想过自己会输。
祂怎么可能会输？
身为最强大的天人，天顶仙的代名词，谋划整整一万载，然后输给一名凡间小儿，这完全没道理，也没可能。
但事实就是，祂不仅输了，还输的很惨，无垢道体被剑意整齐的切成两半，就像奶油刀切蛋糕一样简单自然。
祂当然想过逃跑，但这个想法只出现一瞬间就被自己否决，因为实在太过可笑。
试问，如果一把剑能劈开世界本身，那你即便跑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
无论跑到哪里，结局都是被劈开而已，不会有任何变化。
无垢道体被破后就化作漫天的羽毛，它在自然消失，连带着它代表的无垢大道，无垢代表的是完美，被破就代表不再完美，而不完美的无垢压根没有存在的必要。
冰雹、暴雨与羽毛凑成一副绝无仅有的奇景，而奇景之下，邹川闪电般出现，一把抓住一枚琉璃。
他几乎没费太多力气，因为挥剑的不是他，所以在羽化露出超脱道胆的一瞬间，邹川就能抓住破绽。
琉璃正是超脱道胆，也是羽化的意识，祂正准备逃跑，散发着异样且妖邪的光。
“超脱，超脱真的存在吗？”
柳秀神情振奋，在光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而邹川却如痴如醉，目光紧盯着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