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看了看厉云霄，讪讪要收回。
她这样就好像是把对方当病人似的，不太好。
可手微微一缩，柚子的另一半就被厉云霄接过去了。
“你的病人挺幸福。”
他淡淡给了这么一句，就将柚子放到旁边，重新拾起筷子。
苏糖愣了愣，定定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她其实认同馨然说的，厉云霄是好人那句话。
至少在她看来，是个很细腻的人。
但两人的共同话题本来就少，短暂的交流后，空气就安静了。
苏糖还真的是安安静静地陪吃，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可她是没说话了，也许是馨然那边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开始轰炸。
“噔愣，噔愣登愣！”
“……”
苏糖默默将声音关掉，不然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跑过去锤人。
这个时候，厉云霄碗里的面已经吃得差不多。
他看了苏糖一眼，突然说道。
“你陪我吃饭，礼尚往来，我陪你说话。”
“啊？”
苏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俩要说啥？
厉云霄不动声色，慢条斯理拣了一下手中的柚子。
眼皮子都没有动过，便给了一个话题。
“今天医院里有发生什么趣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苏糖看向厉云霄的眼神都微微变了。
怎么的，馨然的八卦还能传染的吗？
她有些古怪地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不过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
“我们科室很难有趣事，多的是那种人间悲苦。”
“治不起病的孩子，晚年孤独惨淡的老人……”
说到这里，也许是想起自己病榻上逝去的外婆，苏糖有点不想往下说。
她终于是往嘴里塞了一小瓣柚子，酸酸甜甜的滋味来治愈一下自己。
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挑干净，微微还有点泛苦。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味道吧。
苏糖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但马上就向厉云霄摆了摆手，无事发生地说道。
“算了，就不给你讲这些了，免得你伤心。”
“你经常伤心？”
厉云霄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逻辑能力显然很强，总能捕捉到细枝末节的东西。
苏糖却是听得一怔，也有些哭笑不得。
“厉先生，我平时是看多了，但也不单单是看着这些。“
她想表达的，也许还不准确。
顿了顿，便认真说了一句。
“有凄风苦雨，也有生命伟大，不能只是看其中一面嘛。”
说到这里，苏糖又塞进一瓣。
咀嚼中记起了什么，看着厉云霄便笑了。
“你看，我好像运气挺差的，但我要运气好的话，可能就不能坐在这里跟你这么聊天了。”
“啊……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运气差才遇到的你。”
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歧义，苏糖慌忙改口。
厉云霄看着她，其实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这种两面性，他深谙其道。
但他并没有接话，像是在沉思，又似乎只是纯粹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可他一沉默，苏糖就有点慌了。
她汗涔涔地思索，此时手机又响了一声。
苏糖登时就把馨然甩了出来，好闺蜜就应该这么用！
“不然说说馨然那个科室吧，也不知道咋回事，她那边就都是狗血虐恋。”
“她什么科室？”
厉云霄说聊是真的聊，平滑地接过了这个话题。
再扫一眼她手上快吃完的柚子，面不改色把自己拿过来的这一半，又给还了回去。
苏糖正有梗可以说，下意识接过，也没在意。
“她呀，彩超室。”
“快临盆的产妇居多。”
补的这一句，厉云霄就有所了然了。
似乎也能理解，为什么这对闺蜜的性格南辕北辙。
但不知怎么回事，隐约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狗血虐恋吗？
“刚好，今天就有那么一段，相当之狗血。”
苏糖想了想，把半个柚子一放，就起范儿了。
她也是跟馨然混久了，八卦讲起来跟说书似的。
厉云霄端起水杯，浅浅喝了一口。
他并没有喝掉面汤，里面的东西倒是吃得很干净。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感兴趣，又像是不感兴趣。
但只要没明确拒绝，就是默认。
苏糖稍微构思了一下，便开始往下讲了。
“今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来了一对学生，你猜怎么着？”
“女生怀孕，男生不负责？”
厉云霄轻轻放下杯子，平静地猜测了一句。
苏糖愣了愣，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需要回答。
一般听书，这就是承上启下的作用。
她不由看了看厉云霄，先小心翼翼问一句。
“厉先生，你平时不听评书之类的吧？”
“怎么？”
厉云霄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
苏糖却是莫名觉得有点好玩，再次感慨，这个人真的是很有礼节。
是不是当秘书的人，都这么较真啊？
“啊……没什么，也不能说是不负责。”
她微微歪了一下脑袋，措辞还是挺谨慎的。
“应该说，是不完全负责。”
紧接着，她就讲了一遍今天那一对，重点提了篮球赛比即将临盆的女朋友还要重要这件事。
苏糖没有好友那么强烈的感情，说完只是有些唏嘘。
“还是学生啊，那女生今后不知是作何打算，休学生育的话，真的之后能复学吗？”
她还有句潜台词没说，不知这种牺牲值不值得。
他人看来是不值得，但有决定权的只有本人。
但她身为女性，多少还是有共感。
这么说着，手里一掰，一半的柚子就变成了一半的一半。
丰富的汁水瞬间沁出一点沾在她的指尖，籽粒还掉了一颗出来。
苏糖赶紧拿纸擦了擦桌子，但在看到分崩离析的柚子肉时，微微顿了一下。
她没来由有点难过，也有点不想吃了。
那女学生即便现在后悔，也已经无法回到最初了啊。
苏糖很轻地叹了口气，但没直接说出来。
这个时候，厉云霄抬起头来，幽幽看了她一眼。
他后面就完全是一个倾听的角色，一个字都没打断过。
故事讲完了，听到这声叹息，信息量有点大。
他看着眼前这个悲天悯人的小女生，陡然给了一句。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苏糖还沉浸在无力的情绪里，也没多想，神经很大条地回道。
“我当然知道，我们俩都没做那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类似的情况。”
结果，厉云霄忽然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