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野抬眼望去，看见两个穿着藏青色制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从自行车上跨下来。
其中一个站到周云野面前，声音满含歉意。
“小同志，对不住。我家闺女年纪小，我没教育好。我在这里替她给你道个歉。”
说完，笔直地向周云野鞠了一个躬。
“爸！”
“住嘴！回家！”
周云野本来懒得搭理他，毕竟一窝坏蛋孵不出一个好鸟。
见他竟真给自己道歉，对中年男人的印象倒是好上几分。
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一句：“不必。我只接受你女儿的道歉。”
婷婷已经离开的身影再次顿住，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周云野。
以谁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旋风一样冲到周云野身边，结结实实甩她一个大嘴巴。
“就凭你也想让我给你道歉？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周云野只觉得自己耳膜嗡嗡作响，就像上百只蜜蜂在旁边尖叫一样。
自从她穿过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
可今天，她却被人一再欺侮。
怒极反笑，舔掉自己嘴里的淡淡铁锈味。
抬手掐住面前人的喉咙，慢慢收紧。
“婷婷是吧。你想加入文工团，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她本来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婷婷这么针对自己。
刚才听那些婶娘们聊天，她才知道原因。
今年县里的文工团出了新政策。
差额制竞争上岗。
这个婷婷将自己当成竞争名额的假想敌，自然想方设法的挤兑自己。
不过周云野倒是要谢谢她。
如果不是她横插一脚，搞出今天的闹剧。
自己恐怕也不会这么早知道文工团还在招人。
还回什么家，她今天就立刻去文工团报名！
面前的婷婷因为缺氧已经翻起白眼，周云野毫不怜惜。
和扔垃圾一样松开手，反手用力回一巴掌。
打得人晕头转向，跌坐在地上。
再冷眼瞥那中年男人，语气淡淡。
“你女儿打我一巴掌，我也回她一巴掌。”
“如果你想给她报仇，你大可以去文工团用你的关系卡我。”
“有本事，你们就捏死我。捏不死，我有朝一日，一定会踩在你们头顶！”
中年男人望着她，等看清她那张脸时，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周云野，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就好像在透过她看什么人一样。
周云野刻意忽略了这种让人莫名不舒服的感觉。
走了没多远，另一个中年男人却追上来。
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张嘴就是几个冒昧的问题。
“小同志，你怎么称呼？今年几岁？父母是否还健在？”
周云野懒得搭理，又被缠的不耐烦。
干脆睁眼说瞎话。
“窦妮婉，24岁，爹妈都死了。”
反正，她母亲确实已经去世。
至于渣爹，活着和死了也没多大区别。
谁知道那个中年男人不但不走，反而眉梢上更添一抹喜色。
“24...年纪是大了点。你爸妈都死了？太好了！”
“......”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用手掌拍打自己的嘴巴。
“我有一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走失。我想认你当我的义女。窦同志，你愿意吗？”
周云野听了，不动声色往后倒退一步。
当即蹲下身抱起小春，逃一般飞奔出去。
她没看见，她离开以后，中年男人身边悄然出现的两个人。
“去给省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另外，给我查查这个叫窦妮婉的底细。如果不是孤女，也必须成为孤女。”
...
周云野抱着小春飞奔出好大一截路，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小春迷茫开口：“大姐，咱们为什么要跑？”
周云野没好气，在小春头上敲个板栗。
“刚刚那是个人贩子，我不跑，等会他把我们俩卖到冥王星喂鬼。冥王你知道吗，就是阎王爷。冥王星，就是十八层地狱。里面，全都是断了头的恶鬼！”
“像你这样香喷喷的小孩，他们一口一个，吸溜，吸溜。”
仗着小春还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周云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编着瞎话。
果然看见小春恐惧地哆嗦，直往她怀里钻。
连连大叫，“大姐，以后我再也不和陌生人说话了！”
...
两个人嬉笑打闹间，已经离文工团报名的地方不远。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拿着个本本，不耐烦地打断面前唱戏的人。
“停停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文工团今天拉锯呢，下一个！”
下一个，她更不满意。
“你这脚，是在地里生根了是吗？跳起来，我让你跳起来！”
周云野规规矩矩站到队尾，就看见那个高挑女人往队伍这边走，开始赶人。
“后面的都回家吧。我们文工团是破格吸纳社会人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上凑的！”
前面的人三三两两散开，周云野却不走。
高挑女人斜她一眼，自顾自地开始收拾东西。
“别像根木头似的在这杵着了。就你这身板，我打眼一看不行。”
原主身高并不算矮，手脚也都匀称细长。
只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看起来就和根豆芽菜一样，干巴、细弱。
周云野为了遮挡，衣服穿得格外厚实。
此时听见女人说话，咬牙就开始解自己身上的扣子和衣带。
“哎哎哎！干什么呢！冻出事来，我可不负责！”
周云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眼睛里已全是灼灼的光亮。
“雷队长入虎口他九死一生...”
那个高挑女人猛然回过头来，只等着听她接下来的拖腔。
等听着周云野行云流水般唱完了一整句拖腔，终是没忍住，大喝一声“好！”
“小丫头，你唱的是《杜鹃山》。”
周云野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言语，又是连续几个旋转和一个大跳。
姿态轻盈，犹如翩翩蝴蝶悦动。
高挑女人的眸色更亮。
“《红色娘子军》！小丫头，你还会什么？”
周云野知道，这是稳了八成了。
便不复一开始的沉稳安静，反而用俏皮的语气和女人搭话。
“想知道？那就招我进文工团。我给您天天表演，不带重样的！”
高挑女人也不是初见时的冷漠，低低笑起来。
“就冲你这句话，我张岑要你！三天后，县文工团找我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