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江毓守在灵堂,灵堂生了个火盆子。
火盆里放了木炭,火势不大,零零星星,她跪坐在火盆前,拿了个钳子拨弄盆里的炭灰。
这就算是守灵了。
这个时节,连办个丧事都受限,不敢大肆操办,生个火盆子烧烧纸钱都不敢,生怕被人冠了什么名头。
院外只贴了对紫底白字联。
叶先生,生前风光,死后寒碜。
连个吊丧的人都没有。
抚城里人人自危,闭不出户。
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崔泽西了,自灵堂初设第一天起见过他,就没见着他了,也不知他如何了?
她不便上门,遣了人去瞧了瞧,只说崔公馆门户紧闭,悄无声息。
也不知崔伯伯在卖什么关子?
如今没有消息传来,想来是无大碍的吧?
看着楼梯的方向,想着楼上的奶奶,她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她还真怕她这么一睡,便去了。
……
徐菀已经下乡了,那日,下乡的队伍挺热闹,满满的一车子人,走了好几拨。
本以为走了那么多人,城里该安静下来,没想到,城里,依旧乱zao糟。
砸完了这儿,砸那儿。
今儿一出,明儿一出。
远远的都能听见哭闹声。
她们叶公馆至今能得安宁,听说是有人组织起了一个队伍,叫jc队。
jc队几次与那群人发生冲突,所幸jc队的人个个彪悍,几次过后,打出了名头,压过了那群人,至此有了一席之地。
叶公馆,刚好在他们护卫范围内。
因着他们,这一片区也安静许多。
叶江毓从筐里夹出木炭,扔进火盆里,噼啪声响,炸起了火星,点点飘落。
叶江毓心里想了一茬又一茬,心思混乱,如马儿蹄飞,不得闲。
院子里响起了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寻声看去,是冯妈妈她们。
微微发福的身形,竟走出了灵巧的轻快感。
冯妈妈扬起手中的报纸:“大小姐,今天的报纸又刊新了。”
她笑道:“是好消息!好消息啊!”
叶江毓挑眉:“什么好消息?”
冯妈妈声音隐隐带着兴奋:“上回带着人来我们公馆的那位,姓丘的,昨日里被人抓了,听说要择日xfang。”
她将报纸递给叶江毓:“你看看。”
将卷起的报纸打开,‘抚城日报’,血红的四字刺入眼中。
“第一页,就在第一页。”冯妈妈在旁边小声说。
一眼略过第一版的内容,在右下角看到一个小篇幅,正是她要看的新闻。
标题醒目,十个粗体黑字映入眼中,‘审判时刻——丘是南的末日’。
“(本报讯)本报于七月十三日,刊登了丘是南迫害……的讯息……这一场激动人心的……,为众多爱国人士打下了强心针!……”
……
她有猜测,这是崔伯伯的手笔?
她放下手中的报纸,心中并没有觉得有多高兴,丘是南只是个跑腿的,他身后那些个人还好好的呢。
她有些担心,这‘抚城日报’也不知还能办多久……
冯妈妈安慰她说:“大小姐,别担心,这个丘是南都遭到报应了,那些人也会的!”
她点头,笑笑。
“大小姐!”
“大小姐!”
何伯跑了过来。
他一脸慌张的样子,呼吸急促:“大小姐,崔公馆出事了!”
她心里一惊,猛然起身,一阵晕眩感袭来。
定定神,问道:“出什么事了?”
何伯喘了口气:“崔公馆门口张贴了道紫联!”又道:“小沈刚看见gw会那边也去了人了。”
“走!我们去看看!”她率先跑了出去,往崔公馆方向。
出事的是谁?崔伯伯?崔泽西?
她不敢想下去……
她不知道支撑她跑下去的力量是什么?当她跑到崔公馆门口,看见那道紫联,只觉得头晕目眩,呼吸不畅,几欲晕倒。
看着那道刺目的紫联,眼睛生疼,好似被灼伤了般,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门前那道大铁门敞开,她缓步上前。
院内,站着许多人。
她站在人群外,看着前方那道身影。
他穿了一身黑色衣衫,胸前戴了朵小白花。一手插兜,一手高举着火把。
身旁堆了一堆杂物,崔家一众青壮进进出出,搬出许多物品,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些直接za落在地,一些扔进了杂堆间。
叶江毓双眼雾蒙蒙,看着前方,仿若那日再现。
她揪着一颗心,虚软无力,再也踏不出一步,只能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刚子上前说:“泽西哥,搬完了。”
“点火!”崔泽西朗声道。
刚子等人应声,拿起了一桶桶汽油,往杂堆间浇去。
gw会那群人见状,欲上前阻止:“崔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崔家青壮将他们拦住。
崔泽西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朗声说道:“家父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
“所有歪魔邪道、鬼魅魍魉都抵挡不住炎炎烈火,以此火,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我们此举,是大义!”
说完,将火把往杂堆间一扔。
烈火熊熊燃起!热气升腾。火光四溢,星星点点,飘飞散落。
噼里啪啦声,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gw会的人,警觉地盯着崔泽西,就怕叶家那一幕再次上演。
丘是南的前例就在昨日,他们可不想步他后尘!
崔泽西眼神冰冷,唇边勾起一道讥讽的笑意:“家父的棺椁就在前堂,各位若是想吊唁家父,请移步前堂!”
站在火堆前,他似乎有些理解叶叔的心情了……
gw会人彼此打了个眼色,一部分人留在原地,盯着崔泽西,一部分人随着刚子几人,进了前堂。
他们倒要看看,崔正卿是不是真的死了?又是怎么死的?
随着人群散去,崔泽西一眼便看见了人群外的叶江毓。
看她泪眼朦胧,脆弱无助的模样,似乎看见了那日的自己。
他对着她笑笑,无声安慰。
见他对她笑,她唇边挤出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