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中各自牵着一匹马，都带着行囊。
其中，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带着一柄雁翎刀，身旁跟着的，则是个文人模样的年轻男子。
男子温声劝道：“周姑娘，你就这么跑出来着实太危险了，就算要来，也该等着我们的人一道走。”
红衣女子不为所动，连眼神都没偏一下：“你想等自己等着就行了，我本来就和你们不是一路的。”
“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我……周将军会担心的。”男子轻叹一声，目露担忧。
听到这话，红衣女子登时脚步一顿。
她转身警告般地盯着对方：“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我奉劝你，不要向他透露我的行踪，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饶是面对这样的威胁，男子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他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同样，你也要答应我不许以身犯险，至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原本还凶巴巴的红衣女子对上他的视线，顿时面色微赧，又羞恼于自己的反应，遂大步向前走去。
仿佛在逃避什么一样。
“少管我！”
男子见状也不生气，只是无奈笑笑，继续跟上对方的脚步。
他们本就逆行而来，扎眼得很。
沈莺歌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本来还担心再碰上锦衣卫或是官差，看清来人面容后，忽地面色一喜。
她抬手挥了挥，扬声招呼道：“含章！周小姐！”
来人正是苏含章，与周何巍之女周锦，
听到声音的二人循声望来，苏含章也同样面露惊喜：“应歌？！”
周锦却在看到他们后，下意识垂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她只在裕丰客栈前对沈莺歌匆匆瞥过一眼，对方当时做的事也给她留下了些印象，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最不想遇见的就是朝廷的人。
或者说，是认识她父亲的人。
偏偏苏含章与对方交好，两人已经搭上了话，她就算现在溜走也来不及，只好心情复杂地默默站在原地，尽量不引起对方注意。
当事四人，对这场偶遇最为不满的，大概就是容久了。
他没想到都已经来了这，还能碰见这位状元郎，由于之前在棠梨园的事，他对苏含章的印象一直维持在“才华尚可，为人一般”上。
毕竟没有谁会避开热闹的宴会不待，反而跑到树林里见朋友。
听起来就很可疑。
当然，他和沈莺歌另当别论，他们那是缘分注定的偶遇。
纵然很不满对方的出现，但毕竟沈莺歌当苏含章是朋友，他也不好发作惹她生气，只能心不甘情不愿，满脸阴恻恻地跟着她走了过去。
走近后，沈莺歌笑着朝二人打了声招呼：“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苏含章上前两步，毫无芥蒂地朝二人作了个揖，仿佛那些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他甚至还温温柔柔地向容久道安：“见过九千岁。”
……莫名的，容久更气了。
他从鼻腔里哼出个冷淡的“嗯”字，勉强算是看在沈莺歌面子上给的回应。
苏含章对此倒是不甚在乎，耐心解释道：“应歌忘了吗？我如今在都察院任佥都御史一职，此次是奉旨而来。”
经他这么一说，沈莺歌便想起来了。
出发前沈阙说过，会派三法司的人来协助，只是她没想到，这人恰好会是苏含章。
“奉旨？”她朝二人来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有些奇怪道：“怎么没看见其他人？”
“这……”
方才还笑容和煦的人面露难色，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一直没说话的周锦故作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实际上略显心虚的神色早已出卖了她。
见状，沈莺歌心领神会：“这里说话不太合适，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
四个人一起走的目标着实太大，把人带回姜嬷嬷家也不合适。
无奈，只好各自分开，两两一路，中间稍微错开些时间一前一后进了城。
待沈莺歌和容久返回城中，按照约定在一间酒楼中与他们汇合，已是半个多时辰后了。
他们选的是一家临近街边的二层小楼，二楼雅间的私密性相对好一些。
眼看左右都已经瞒不过去，周锦索性松口，让苏含章实话实说了。
她与大多数女孩子不太一样，从小便对针织女红，相夫教子没什么兴趣，偏爱舞刀弄棒，立志成为像周何巍一样的大将军。
可大雍从没有女子参军的先例。
她心中不解，更不甘心认输，隔一段时间就要拿这事去周何巍耳边念叨一回，软磨硬泡，但对方从没答应过。
刚开始还会告诉她理由，后来干脆躲着不见，还险些被皇帝的赐婚掐灭念想。
这次也是一样。
周何巍不同意让她随自己去军营，周锦一气之下便收拾了包袱离家出走。
谁成想，恰好在半路遇到了前来霁城办差的苏含章一行人。
她不愿与朝廷的人同行，苏含章又担心她一个人遇到危险，这才不得不与大部队分开，两人单独而行。
原因讲完，周锦颇为不忿地嘟囔了句：“就算真遇上有人行凶，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听到这话，苏含章没有反驳，只是对沈莺歌报以歉然一笑。
“周小姐放心，我们现在不会向周将军透露你的行程，”沈莺歌主动保证道，点墨似的眸子弯了弯，话锋一转：“不过，你必须与含章同行，这样我们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否则，我们会立即将你身在霁城的消息告知周将军。”
周锦本就因苏含章形影不离跟着自己的事心烦，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皱眉。
眼看她就要发作，沈莺歌又道：“周将军之所以不让周小姐进军营，除了没有女子参军的先例外，应该还有出自一个父亲的担心。”
周锦张了张嘴，目露迟疑。
“军营中都是男子，周将军也不可能一直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应该也不会想要‘周将军之女’这种特权，更何况，若是真的上了战场，人人自顾不暇，他更怕你受伤，所以……”
顿了顿，沈莺歌看着周锦的眼睛，轻声道：“若是想让他放心，就证明给他看，告诉他你不是一个只会随自己心情做事的小孩子，你会照顾好自己，更不会给其他人造成麻烦。”
屋内静了片刻，周锦紧握着刀鞘，低头不语。
苏含章略带感激地看了眼沈莺歌，便把余下的视线都给了身旁的红衣女子，时不时打量一眼，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沈莺歌也不急，给四人都斟上热茶，慢条斯理地低头抿了一口。
容久看着她，嘴角缓缓翘起个与有荣焉的微小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