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往年的习俗，江家和陆家每年春节期间都得聚一次。
去年一起在陆家吃的饭，于是乎今年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江家。
等陆老爷子携着老伴儿和孙子孙女来时，江家已经全家人坐好等候了。
和和美美吃饭寒暄，整个客厅里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欢笑，江老太太骄傲又自得的介绍今天这道狮子头是她亲自监督下厨的，以及第八百遍说“等明年吃饭这一桌子菜我肯定能包揽……个一二。”
顿时哄堂大笑。
陆老太太夹一块狮子头，照例调侃她：“你就享清福吧，这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十指没沾过阳春水，还是不要做了……”
餐桌上再笑。
接过陆老爷子夹过来的炝凤尾，陆老太太尝一口，神情淡淡的继续：“而且我觉得小王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再给你们家做个三十年没问题………对了，甄嬛传你刷了几遍了？咱俩再一起盘盘？”
听到这话，江老太太才来劲儿了，俩人在那儿叽叽喳喳能说一天。
酒过三巡，女人那边八卦讲的接近尾声，男人这边什么政治、经济、军事问题也聊的差不多了。
孩子们都在，话题自然而然的从家长里短、炒股融资等扯到了学习问题。
和往年不一样的是，江浔之前只能看着自己儿子的成绩单叹一口气，再叹一口气，偶尔数落几句甚至父子俩在饭桌上还能争执起来……
而今年，意气风发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尽管克制，但他还是没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别的不说，念念，”他手里举着一杯酒，神情坚毅，“叔叔首先得感谢你……
如风这小子从来不学无术吊儿郎当，我们父子俩之前没少因为这件事儿吵架过，自从他母………”
说着说着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冰冷目光，江浔擦了擦额角的黑线，硬生生把“他母亲去世”和他和乔安结婚这种事吞进肚子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道：
“总之我很是拿他没有办法，虽然说我们家有钱，可只是有钱也不行，人活在世上靠的是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而知识，是我们丰盈自己、提升自我，甚至知人论世的最好来源，所以真的，叔叔看到他的成绩单时，也是止不住的欣慰……”
他这一番话说的切身体悟又感人肺腑，苏念念也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手中的酸梅汤敬他，谦虚道：
“没有，叔叔，其实我主要也是起一个监督作用，其他所有都是如风自己的功劳。”
“哦，是吗？”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喝完，江浔调笑道，“你不用维护他，我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我清楚得很……”
他叹一口气：“也是之前他妈惯的……”
酒精上头让他不过脑多说了几句，可话音落地，江如风整个人的状态一下子变了。
椅子“刺啦”一声，他也站了起来面对着江浔，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射了过去：“什么德行？你觉得我是什么德行？”
没预料到自己儿子突然间炸毛了，江浔一下子有点愣。
“如风——”察觉到情况不对，江老太太轻声开口劝他。
江如风充耳不闻，反而整个人把玩着酒杯，然后重重的搁到桌上，酒水四溅，尽数洒在了桌上，但没一滴落到他手上。
眼尾淡淡的吊着，江如风垂眸又抬眸，射向他的视线像冰，出口的话也比外面的冬日还冷：“总归不是和你一个德行。”
“你——”江浔气的指着他。
“你什么你？”他仰着下巴看他，“爱信不信。”
话音落地，江如风转身就走。
“还有，”没走两步他偏头过来，“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别提我妈。”
江浔气到捂着心口指着他说不出来话，乔安在旁边着急的安慰：
“你知道的，这孩子就这样，一提他妈就……”
“惯的他！”江浔气的不行，“儿子比老子脾气大。”
乔安无奈叹气。
半晌，江浔才缓缓开口，有点懊悔的反思道：“我刚才确实喝多了点儿，没注意分寸……
不应该那么说他妈的……”
提到宋岚，整个屋子的气氛就有些压抑沉寂了。
长长的叹一口气，江老太太道：“确实是有些对不起如风……”
江陆两家向来交好，之前江浔和宋岚乔安那些事儿在座的也几乎都知道，互相之间没什么避讳的，也都聊了起来。
苏念念在旁边听到她们说宋宋阿姨之前多么多么好，生了那个病之后又多么多么可惜……
更是听到此后江如风就性情大变，不敢见黑夜……在江浔乔安在一起后更是和父亲矛盾与日俱增，两人动不动就以最犀利的言语攻击对方，变得完全不像父子，更像是针锋相对的仇人……
如羽翼般的睫毛缓缓垂下，遮住了苏念念眸底翻涌的情绪，大人们对两人吵架这件事一笑而过……
怎么能一笑而过呢……
大抵是司空见惯了吧……
这样想来可能他不论是考倒数第一还是抽烟打架的事情，也是和父亲作对居多……
而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绩突飞猛进，也是证明他是能学的不是学不了……
至于成绩单寄到家里，江浔看过之后第一反应这一定是意外的惊喜，而他肯定也是期待着他开心、希冀着他看到自己的进步……
毕竟对对方竖着刺的时候，扎伤的也是自己。
想到这里，苏念念再也忍不住了。
连忙转身离开座位上楼，迎来外婆有些惊讶的目光，她却头都没回。
江如风的卧室在二楼，苏念念刚离开时走的很快很急，真正到了他卧室门口，却放慢了脚步，有些犹豫了……
抿了抿樱桃般的嘴唇，她食指屈起，试探性的敲了敲门。
“咚——咚——”
一声，两声，空荡的声音响彻在二楼走廊，里面没有回应。
“江如风，你在里面吗？”她问。
依旧是空无人迹的寂寥。
沉默半晌，她鼓起勇气道：“你再不说话我直接进来了。”
还是没有声音。
女孩白皙的手搭上冰凉的门把手，“咔哒”一声，锁扣开合的声音。
还好，他没锁门。
苏念念轻轻的在心里叹一口气。
入目是漆黑一片的卧室，伸手不见五指般，窗帘也拉紧，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从缝隙透进来，苏念念看到江如风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
毛绒公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