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
却是突的起了股邪风。
风很大。
刮的人睁不开眼。
城头上的士卒相继蹲下，背紧紧靠在墙垛上，免得被风裹挟到城下去。
足足小半刻时间。
这股邪风才算过去。
“他娘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个马脸汉子低着头，骂骂咧咧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身旁的年轻士卒，突然伸手拽了他一下，声音都有些发颤道：“百…百夫长…你…你……你看…”
马脸汉子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远处看去，随即，便如僵住了一般，眼神呆愣一动不动。
只见那天际边，出现了一道黑线。
在那黑线之前，有着一连串的旗帜，其中两杆，最为醒目。
咚咚咚…
厚重的脚步声，如是天降神罚，连城墙都为之一抖。
马脸汉子声嘶力竭道：“闯军…闯军来啦。”
瞬间。
山海关一片混乱。
嘶吼声夹带着鼓号声接连响起。
吴三桂匆匆步上箭楼。
望着那密密麻麻一望无垠的人海，哪怕他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是后槽牙一凉。
太多人。
人实在是太多了。
三十万人，遮天蔽日。
身着红甲的大顺军，如是翻滚的血海一般，令天地都为之一变，那等视觉冲击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关宁军上下无不面露惧意。
周遭士卒窃窃低语，拿着兵器的手都在颤。
未战先怯。
兵家大忌。
身为主将，吴三桂大喝一声：“不过是一些流寇罢了，没什么好怕的，清军不出两日就会到，此次，闯贼必败。”
将为兵之魂。
不管吴三桂心里如何，起码此刻面上表现出的沉着无畏，足够令众将士心安了。
一时浮动起来的军心又趋于安稳。
关宁军诸人在城头上打量着只听过没见过的贼军。
在他们的注视下，大顺军有条不紊的安营扎寨。
李自成观察一番城头，心生感慨道：“他娘的，这城墙比那北京城的还要高，怪不得都说这山海关是天下第一雄关。”
牛金星连忙道：“吴三桂倒施逆行，皇上领军来是顺天应命，这关隘再坚固高大，也抗逆不了天意。”
“哈哈哈。”
李自成大笑两声，对牛金星这话十分受用。
宋献策则没有这么乐观。
山海关城高墙厚，关宁军也绝非泛泛之辈。
他们说是有三十万大军，但其中真正能战之士，也就李自成麾下老营那八九万人，余下者皆都是被裹挟的流民。
这些人，打顺风仗凑热闹可以，指望他们攻城拔寨，简直是痴人说梦。
平完吴三桂，还得去收拾残明。
南边的小朝廷，该说不说，其麾下也还有着几十万大军。
若是老营精锐折损过多，那来日平明的时候，必然要打些麻烦。
顾念大局，宋献策建议道：“万岁，我大军到来，吴三桂此时必然心生惶恐，要不先去封劝降信，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能不战而降的话，那也免了一番苦战。”
李自成想了想，能少死一些人总归是好的，于是不情不愿点点头。
随即，一封书信，射上城头。
吴三桂看完之后，当即亲书一封，令吴应期亲自送出城去。
李自成万万没想到吴三桂竟会答应。
不过。
他却是没有太过欣喜。
吃一堑，长一智。
为了防止再被当猴耍，李自成直接言明，吴三桂若是真有投降之心，那便立刻率军出城来，只要他出来，之前之事从此一概不究，为了表示诚意，李自成还钦赐吴三桂丹书铁券。
这可是大顺朝发出的第一枚免死金牌，连宋献策牛金星等元勋都未获此殊荣。
如此优渥的条件，吴应期自觉吴三桂会改变心意，于是，他兴冲冲回到城中，兴冲冲拿出那熠熠生辉的金牌。
但。
吴三桂只是瞥了一眼，随后就如丢垃圾似的，将那免死金牌丢到一旁。
吴应期的兴奋转眼消散。
等到日落。
关宁军不仅没出城，吴三桂就连个回话都没给。
显而易见。
这是又被戏耍了一次。
李自成大怒，下令连夜攻城，誓要将吴三桂挫骨扬灰。
顺军中，七八成人都有夜盲症，一到晚上就跟瞎子似的，连起夜撒尿都不敢出帐篷，让他们摸着黑去爬云梯攻城，这不就是去送人头吗。
谁都觉得不妥，但又谁都不敢说什么。
李自成正在气头，谁也不想去触这霉头。
宋献策本来也不想多言。
可他又想着，是自己提议再劝降吴三桂一次的，要不是他多嘴，李自成也不会气昏了头，若是坐看那些人去送死，实在有损阴德。
终究是还有几分善良的宋献策，开口委婉劝阻道：“皇上息怒，那吴三桂虽然可恨，但也不急于这一夜，我军长途而来，一路曲折不断，而关宁军以逸待劳，又有雄关之利，若是仓促进攻，大概率是失利收场，如此必会挫折我军之士气，助长敌军之气焰，不妨就先休息一夜，让将士们养足精神，等到明日，再让吴三桂知晓我军之威。”
“皇上。”牛金星小心着道：“军师说的…倒也有道理。”
“皇上息怒，等到明日天一亮，末将必然杀进山海关，擒住吴三桂那老贼，交由皇上处置。”
刘宗敏领头，一众武将也都相继开口。
李自成这才冷静下来。
几个深呼吸，他恶狠狠道：“明日……明日天一亮，就开始攻城，等到日落的时候，咱要见到那老贼，跪在咱的面前。”
众人应了声是散去。
翌日。
天边刚放亮，顺军营寨便升起炊烟。
吃饱喝足后，进攻的号角响起。
第一波试探进攻，顺军只派出了两万杂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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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关宁军的防守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后，李自成从老营中派出三千精兵，领着五万人正式开始攻城。
这一波进攻，来势汹汹，城头上得关宁军不敢大意，当即火器弓箭齐出。
顺军营中大炮火枪也不少。
一时间天地间皆是枪炮声。
从早晨一直打到晚上。
城上城下遍地尸体。
顺军伤亡一万余人。
关宁军损失三千有余。
东边的一段城墙，被轰出了个豁口。
若是天黑的再迟一些，说不准顺军还真的就能杀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