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长洲岛上，炮声滚滚。
两轮炮击后，一千米开外的靶子，已然化为粉齑。
随驾前来视察的兵部和军机处等人皆都露出满意之色。
唯独林平，在放下望远镜之后，脸上未露出个什么神情来。
一旁的葡萄牙人安东尼奥，一直偷偷观察着这位大明天子的脸色，见他隐隐似是有些失望，当即道：“皇帝陛下，这款加农炮在2500米左右也有着不错的命中率。”
林平斜眼一扫，遂令人去立靶子。
来华十年的安东尼奥，熟练的行了一汉礼，而后亲自去操炮。
待葡萄牙火炮手清完炮膛，安东尼奥一番瞄准，只听轰的一声，上百斤重的弹丸疾速出膛，瞬息之间，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刚立起的靶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在松软的沙土上露出一直径七八米的大坑来。
兵部尚书吕大器，有些兴奋道：“皇上，这炮竟比红夷大炮还要厉害，要是能大规模装备的话，何愁不复北度。”
兵部等人认同的点点头，相继开口附和吕大器。
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朱大典，则跟他们唱反调道：“几位大人或许有些太想当然了，吾观这炮起码在两千斤上下，先不说造价是否能承受，光是这重量，对于行军来说就是一个大问题。”
林平颔首，问向毕懋康道：“军械司如何了？”
两月前，原先的军器局和兵仗局以及地方自设的各武器制造局整合为军械司，专门负责武器的设计研发与生产，仍旧归属工部统辖，毕懋康就是第一任郎中。
“回皇上，臣剔除了一些不娴熟的工匠，如今准备的快差不多了，等到长洲岛的军工厂督造完毕，就可开始全力生产。”
“自生火铳呢？”
“按照皇上所提，臣将弹丸改为子铳，枪口处也加挂了刀刃，设计没什么问题，只是...只是耗费估计要比原先涨上一些。”
“一杆大约多少银子。”
“臣原先觉得，待工匠熟练之后，应该一两左右就足矣，但现在....臣觉得...可能起码得在二两至三两左右。”
毕懋康说着都有些心虚，结果没曾想，皇帝对价格却是没说什么，只是道：“钱的事不用太过在意，能省自然是好的，不能省也所谓，朕只有一个要求，质量必须过关，今日你等都在这，朕告诫你等一句，军国大事不可儿戏，谁要是在这刀兵上动心思，那休怪朕在你们身上动刀子。”
众人只觉脖颈一凉，当即惶恐应是。
过后，林平指着那一排大炮，又问向毕懋康道：“这炮你看过了吗？”
毕懋康点点头。
“咱们可能自己仿制？”
“皇上，此炮和先帝时期购买的红夷大炮构造相同，只不过是稍稍加大了些口径，仿制在技术上不成问题，但是...”毕懋康面露难色道：“但是火炮的工艺要比火枪苛刻许多，现在这些工匠的水准不及先帝时期北京的那些大匠，造枪和轻型火炮他们能行，如果是这等重炮，生产起来估计是有些困难。”
林平眉头一皱。
从毕懋康的嘴中听来，那些工匠的能力，似是让人很担忧。
思虑一二，林平追问道：“火铳的预估产量是多少？”
这个问题，皇帝数月之前问过，那时，毕懋康信心满满的说，一个月六七千杆绝不成问题。
但现在，在见识了那些匠人的德行之后，毕懋康只能尴尬的道：“刚开始生产的话，大约...预计在千杆左右。”
林平眉头已经皱到一起了，这个数目可跟毕懋康当初说的缩水太多了。
“那如虎蹲炮和戎炮等轻型火炮的产量呢。”
毕懋康将脑袋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在不影响火铳生产的前提下，一月能有十余门。”
听得这个数字，众人当即窃窃私语起来。
林平脸一黑，心中有些恼怒，但却是又不好怪罪什么。
说到底，这又不是人家毕懋康的错。
大明这艘破船，三百来载，大差不离的一直沿用着开国之初定下的各项规矩。
这也是历代王朝最大的问题，盲顾社会进步事实，不知自我变革，当各种矛盾积攒到压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轰的一声改朝换代。
新上来的统治者，对原先的弊端进行改革，而后定下一套新的规矩来缓解社会矛盾，在数百年后，当这套规矩无法解决新产生的矛盾之后，那便又会有新的人来定下新的规矩，历朝以来，便如此重复着。
大明时至今日，在各方各面，都已是弊端重重。
这武器的生产效率，只不过是万千问题的一个缩影罢了。
暗叹一口气，正欲说什么时，安东尼奥带着一身火药味走了过来。
林平遂转口问向他：“这大炮一门多少银子？”
“皇帝陛下，此炮造价在2500两银子左右，瞿式耜大人此次能以一千两的价格买到这十门炮，是由于卜加劳先生出于对您的尊重，出于对大明当前局势的忧心，所以才会给他如此低廉的价格。”
林平一笑，似是调侃道：“你倒是会说话的很，卜加劳若是当真对我大明如此亲善，那又为何屡屡卖火器给鞑子。”
安东尼奥心里一紧。
他们和清人做生意，都是经的山西商人的手，走的也都是海路，行事不可谓不隐秘，这明皇是如何知道的。
“这...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从哪听的谣言，我们与清人从未有所往来。”安东尼奥脸不红心不跳道。
澳门的火炮厂，是嘉靖末年至隆庆初，由葡萄牙人卜加劳所创建，经过多年的发展，不仅是在远东，就是放眼全世界，其也是最大且最好的军工厂之一，此时执掌火炮厂的，是卜加劳的儿子小卜加劳，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军火贩子，早在天启年间，老卜加劳还在的时候，刚刚二十来岁的小卜加劳，便设立万奴商行，专门做军火买卖，他可不管什么大明大清，只要你肯给钱，那你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林平冷哼两声，转而道：“你是卜加劳的手下？”
安东尼奥如实道：“是，小人是万奴商行的经理，这三百多个雇佣兵，就是艾儒略神父委托在下招募的。”
“朕想见见这卜加劳，你给他去封书信，让他择日来趟广州吧。”
安东尼奥以为将有大生意上门了，喜笑颜开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