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翼明站在城头上，听着隐隐传来的笑声，声音沙哑的问道：“咱们还有多少人？”
副总兵杨展回道：“能动的只有一千来人了。”
秦翼明道：“算上征召的青壮呢？”
“就是算上青壮，以及咱们的人，拢共加起来一千来颗脑袋。”
秦翼明长叹一声。
沉默片刻。
他望着那朦胧的月亮道：“怕是要守不住了。”
杨展一拳打在墙垛上，气愤道：“都怪那许成名，火都要烧屁股了，他还顾虑那么多，他先遣一营兵马来援，然后在上报朝廷，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皇上还会责罚他吗，堂堂一省总兵，竟是这等迂腐之辈。”
“他也不想想，重庆一丢，泸州必然保不住，泸州一失，献贼随时都能发兵贵州，思南、播州、毕节，献贼想从那打就从那打，贵州不过两三万兵，他防能防的住吗，朝廷就是这种蠢货太多，我大明才落得个今日这般地步。”
越说，杨展越是气愤。
秦翼明摇摇头。
这时。
一亲兵领着个传令兵小跑过来。
“秦大人，中军都督府急令。”
秦翼明一把接过密封的信纸，看完之后，他的面色变得十分诡异。
杨展皱眉道：“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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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个看看吧。”
杨展接过信纸，只是扫了一眼，只听他惊呼道：“竟然让我们撤离重庆。”
这道命令，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上面正儿八经的盖着中军都督府和军机处的大印，杨展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张献忠的诡计了。
“现在怎么办？”
杨展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秦翼明接过轻薄薄的纸张，再看一眼后，说道：“听令行事吧。”
“可这重庆一丢，那献贼...”
杨展有些顾虑。
秦翼明道：“圣上既然如此安排，那皇上肯定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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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展点点头：“好吧，那我这就去安排。”
“不急。”秦翼明拉住杨展：“咱们也不能直接就一走了之，得先让城中百姓和附近寨子的人先撤了。”
“这周遭百姓加起来起码小十万，这么多的人，一时半会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秦翼明说道：“那也不能就把他们这么丢给张献忠，自年初张献忠入四川，你看看他杀了多少人，成都基本都快让他给屠光了，他这次在重庆损兵折将，咱们要是走了，那他必然将怒火撒到老百姓的头上，我是苗人，你是汉人，但咱们都是四川人，这都是咱们的乡里乡亲，不能坐视他们往火坑里掉。”
杨展看向城外。
须臾。
他开口道：“那起码得要个两三天，咱们就剩一千来人了，拿什么拖个两三天？”
秦翼明当即道：“地雷，咱们还有不少地雷。”（注：明朝时已有触发式地雷。）
说着，他指向城下那一片空地道：“你看，雪已经化了，将这一片全都埋上地雷，献贼没有什么火器，要么用人命趟条路，要么只能慢悠悠的一个一个排，争取个两三天时间不成问题。”
杨展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提出问题道：“可这埋雷动静不小，想要瞒过献贼怕是不可能，咱们出城，他们必然来袭，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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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翼明握住佩刀，面色坚毅道：“城里还有一百匹马，我带人直接闯营，将献贼拖住，你带人抓紧布雷。”
张献忠尚还有十余万之众。
区区百人，前去闯营，本就是九死一生。
再说。
一旦布完雷，那他们也将无法撤回城中。
可以说，这一去，基本就是十死无生。
杨展看着秦翼明，摇摇头道：“你是总兵，不该以身犯险，还是我去吧，我早都想跟献贼拼个你死我活了。”
杨展乃成都人，他的一家老小，都死在了张献忠手里。
这个仇，杨展早都想报了。
秦翼明握住他的肩头道：“听我的吧，这重庆周遭都是苗寨，汉人没有多少，我想要自个的族人先撤，怎么说也都是有着私心，哪能让你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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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好了。”秦翼明沉声道：“不要再说了，我出城之后，立马将城门封死，布雷的人用吊篮从城头上放下去，白杆军，以后就交给你了。”
杨展用力的点点头。
不觉间。
高高悬挂的皓月，处在了正中间的位置。
子时已到。
嘎吱。
寂静无声的夜色下，厚重的城门逐渐打开。
秦翼明身穿红色山纹甲，骑着匹黑色高头马，身先士卒一马当先。
他的身后，紧跟着百余名苗兵。
城头上的杨展，眼眶湿润，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咚咚咚！
未至秦翼明等人至大营前，大西军的哨兵就敲响了示警鼓。
不过。
虽然告警的早，却也无什么用。
大西军不是什么精锐之军。
在这深更半夜，众人本已熟睡，这猛然间被惊醒，一个个都是惊慌失措的，他们不知发生何事，衣衫不整的冲出营帐，如无头苍蝇似得，不知如何。
转眼间。
秦翼明等人就已冲进营寨。
他们的马上都挂着数瓶火油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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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速冲刺间，一罐罐火油扔出。
随即，只是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就让营寨生起漫天大火。
大西军的营帐扎的本就密集。
帐篷的材质又为油布。
这一刻，原本用来遮风避雨的帐篷，却是成了最佳的助燃剂。
火势快速弥漫开来。
不少人躲避不及，眨眼就被烈火所吞噬。
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那般叫声。
如是地府深渊的厉鬼，听的人脑袋生痛后脊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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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献忠光着脚，看着四周漫天大火，气急败坏道：“怎么回事。”
今夜值守的张定国，慌张跑来道：“义父，您没事吧。”
“怎么回事，怎么着火了，快灭火。”
“义父，有队明骑闯营，火是他们放的，已经烧开了，根本扑灭不了。”
张献忠面色潮红，两眼猩红道：“收拢人手，先撤出大营。”
“是，义父小心。”
张定国匆匆而去。
不多时。
四处响起撤退的号声。
惊慌失措的大西军士卒，狼狈的向着四周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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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天的火焰，带着滚滚的热浪。
扑面而来的炽热，让原本坚硬的冻土，也变得十分酥软。
这时。
几十个吊篮从城墙上甩下。
明军士卒拿着铁锹搞头等物，抓紧开始在城下布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