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直勾勾的看着，面色变来变去，如是川剧变戏法似的，一会晴一会阴。
他心里想着什么，林平知道，于是开口说道：“不是朕不在意国仇家恨，只是当今局势，逼得朕不得不先将这等深仇大恨放下来。”
说着，起身至窗口，透过玻璃，看着外面清扫积雪的宫人，长长叹了一声，有些惆怅道：“现在鞑子兵威正盛，我们和他们和谈的基础，就是还有个李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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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收到消息，顺贼那边当前缺粮严重，为了筹集粮食，他们不顾今年陕西连遭灾害，一而再再而三的从百姓手中抢食吃。”
“当年，李贼之所以反乱，就是陕西连着三年灾害频频，当地已经到了易子相食百里无草的地步，朝廷那时候，一要平关外的鞑子，二要平这西南的土乱，所以也无法赈灾，并且，还不得不照旧征粮征税，最终，逼得陕西生出大乱，最终，让这天下混乱至此。”
说着，林平转过身来，看着杨森，缓缓道：“现在的李贼，就如前些年的朝廷，他们要是在这么下去，那陕西的百姓就得揭竿而起来反他大顺。”
“李贼的根基，就陕西一地，陕西要是乱了，李贼必亡，李自成现在要是完蛋了，那你说，鞑子那里，还会和咱们接着和谈吗？”
不等杨森回答，林平就自问自答道：“不，鞑子会立刻将马士英他们赶回广州来，等到过两天开春，鞑子就会立刻西进。”
“顺贼内部，现在分歧严重，已经有分崩瓦解之兆，只要鞑子一动手，待吃上几场败仗，顺贼必然会四分五散。”
“一旦鞑子平了李自成，到时候他们就占据了整个北方，再等到他们吸纳了顺贼，那鞑子将摆脱兵力不足的局限，到时候，他们就会成为我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
林平摇摇头：“咱们现在，没有抗衡鞑子的实力，所以…”
“所以，李自成这杆大旗，现在还不能倒，鞑子占据北直隶，李自成占据西北，我大明雄据南地，这三分天下的局势，现在还不能变。”
皇帝的这一番解释，让给李自成送粮食的这件事情，听起来合理了许多。
他这么平静，林平这心里反倒是有些不放心了，盯着刘奇仔细看看，开口问道：“你不好奇朕为什么要给逆贼送粮食？”
刘奇正儿八经道：“皇爷要给李贼送粮食，那肯定是有着皇爷的道理，肯定是对社稷有利的，奴婢就是个奴婢，皇爷吩咐下什么，奴婢照着做就是了。”
这种听话的人，最是讨人喜欢。
林平满意的点点头：“前些日子，湖南雪灾的时候，朕差人去澳门，委托西夷买了些粮食，昨日西夷送来信，粮食已经运抵澳门了，朕明日会让鸿胪寺的人去接收，朕给你遣一队禁军，你带着他们一同去澳门，从那批粮食里取出五万担来，而后从澳门直接出发去西安，记着，此事务必要保密，绝不能露出一点风声。”
说着，林平面无表情道：“如果，如果让人知道了什么，朕只能以暗通贼逆之名，把你给处置了，你明白吗？”
刘奇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点点头道：“奴婢明白，要是出了差错，就是奴婢利欲熏心，吃里扒外。”
林平微微一笑：“朕给你说这些，是想提醒你，行事务必小心，明白吗？”
“奴婢明白。”
林平接着道：“到了西安之后，你就假借商人之名，去寻那顺贼的伪丞相牛金星，那人狡诈贪婪，只要使些银子，想要见到他应该不难，顺贼从北京带回去了不少金银，到时候粮食可卖贵一些，如果顺贼觉得那点粮食不够，他们还想再从你这弄点粮食，你也可答应下来，要是趁此机会，能跟顺贼那边搭上联系，那是最好不过了。”
刘奇听的十分认真，他将皇帝的话，一字一句全都记到了心里去。
随后。
刘奇回到了都知监，在将手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次日，刘奇领着一小队寻常商队打扮的禁军，跟着鸿胪寺的瞿式耜，一同到了澳门。
澳门码头停靠着三十多艘大船。
此刻。
一个个光着膀子的力夫，正热火朝天的从这些大船上头，往下扛着麻袋，那红褐色的麻袋，都是鼓鼓囊囊的，一看重量就不轻，这麻袋里头装着的，就是粮食。
瞿式耜皱着眉头，脸色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一旁的卜加劳小心翼翼的，赔着笑道：“瞿大人，这趟收购粮食，除了人工和船只的损耗之外，我是真的一文钱都没多拿，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对着上帝起誓。”
瞿式耜冷哼一声，侧过头来，眼中浓浓的怀疑之色：“本官给你三十万两银子，你就买回来三万担粮食，合着一担粮食，要十两银子，卜加劳先生，这些粮食你都是从那里收购的，竟然这么的值钱，这粮食吃到肚子里，是能长生不老，还是能百病不生？”
说话间，冷哼哼两声，瞿式耜似是动了怒，咬牙道：“我大明这些年连遭灾害，如今一担粮食也没人敢卖到十两银子，你这让本官如何去跟皇上交差。”
卜加劳苦着脸，替自己辩解道：“瞿大人，我虽然是个贪财的商人，但也知道什么钱是可以拿的，什么钱是不可以拿的，这些粮食，都是在下从英国东印度公司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买的，您不信可以派人去跟英国人或者荷兰人打听打听，在下要是有吃下一分钱，您就禀告给皇帝陛下，到时候可以直接砍了我的脑袋，在下绝对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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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换了口气后，卜加劳继续道：“英国人和荷兰人本就贪婪，再加上现在粮价本来就不便宜，能买来这三万担粮食，还是他们看在万奴商行的份上，才给出一个优惠的价钱的，要是其他人去买，都不一定能买来这三万担粮食。”
见卜加劳信誓旦旦的，瞿式耜也相信了他没有说假话。
“这些该死的英国人和荷兰人。”瞿式耜咬牙骂道：“十两银子一担粮食，他们干脆去抢钱好了，一群强盗。”
卜加劳苦笑一声，小声嘟囔道：“那些本来就是强盗，他们比撒旦还要贪婪。”
三万担粮食卸的很快，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就全都装好了车。
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的刘奇，将瞿式耜拉到一旁，小声道：“瞿大人，皇上要咱家带走五万担粮食，可咱家看了看，这所有粮食加起来，怕是才堪堪三万担左右吧。”
瞿式耜叹口气，点点头道：“是，只有三万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