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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营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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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说一说话吧。

    说什么都好,责备也好,受罚也好,一双人在这苦苦熬着干什么呢?

    她扶着案几起了身,如从前一样跪坐那人身旁,草药下那隐约的雪松这才有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气息。

    那宽大的掌心托起了她的下颌,指尖冰凉,人却是温柔的。

    小七不知这份温柔能持续到几时,也许像从前一样,他斥过罚过,便一笔带过,再不提起。

    可公子待她的耐心、宽容之心,她已耗去了几分,又残留了几分呢?

    公子君威难测,她从也不知道。

    他就那么垂眸望着,眼眶红着,一双凤眸里满溢着数不清的情绪。

    他在想什么?

    此刻他的心里定然正在挣扎,也必是在为她的去路艰难地定夺吧?

    忽而,忽而那人竟将她抱紧在怀。

    他抱得多紧呐,这一刻就好似要把她紧紧地按进他的胸腔内,就好似要把她一寸寸地揉进他的骨子里。

    她在牢房待了大半日,待了一身难闻的味道,那人竟没有一点儿的嫌弃。

    他开口时含着鼻音,就在她耳畔说着话,温热的鼻息使她心里暖暖的,他说,“吃了长寿面,就要好好地活着。”

    她一时不解那人的意思,但她想,也许是罢,生辰这日吃了长寿面,就该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的。

    她暗暗想着,公子说了这样的话,是再不疑她,是打算将她留下了吗?

    可那人长叹一声,已想好了她的去处。

    他说,“去大营吧。”

    去大营,去大营干什么呀?

    她从前待过魏营,在魏营里横起刀剑保家卫国,是堂堂正正的魏军。

    她从前也待过蓟城大营,在蓟城大营的时候不长,但跟在公子身边侍奉,受公子庇护,得以周全。

    后来也跟着出征伐楚,一来就是四月余,无名无分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如今去大营又是干什么呢?

    她心里知道,但不愿承认。

    她想问,“公子又不要小七了吗?”

    但她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话来,就只是笑笑。

    她想,公子对她的宽容之心已经耗尽枯竭了,一分都没有剩下了。

    这一抱,便是告别了。

    那酸涩的滋味呐,从心口、鼻尖、眼眶发出,在一瞬间就能蔓延至四肢百骸,叫那四肢百骸都酸涩,发麻,逼得眼眶通红,水汽弥漫。

    想起从前的花前月下,想起从前的温言软语,想起那流星,烟火,山桃,古潭,想起曾经也一同在修罗场里并肩作战,她垂着眸子,忍着泪不肯掉下。

    那曾经的恩爱娇宠,也都似沤珠槿艳,不过一片光影。

    不去求他了,离开是好的。已经死过两次的人了,没有什么活不明白的。

    她若能开口说话,定要与他说一句,“但愿公子早遇良人。”

    不去求他了,也再不能陪他进权力场了。但她想,小七,你不必难过,燕国的权力争斗已然结束,他在列国之间亦是游刃有余,你不必担心他。

    这是你的命。

    你曾选了谢玉,便是背弃了公子。

    但是小七,你不必难过。

    她就跪在冰冷的地上,迫回眼泪,伏地朝那人磕了头。

    她若能开口说话,定要体体面面地说上一句,“拜别公子。”

    那人已朝外命道,“东郭,你来。”

    她顾不得脏,仓促间拉住了那人的手,在那人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东,郭,策,要,反,了。”

    她要写东郭策要反了公子,要写东郭策与魏夫人勾结要反了公子,要以腹中的孩子取公子而代之。

    她没有写完,东郭策已闻声进殿,“公子吩咐。”

    烛光下那人的神色晦暗不明,声音平静,“命人送去蓟城大营罢。”

    东郭策试探问道,“公子,可是要送去慰军?”

    那人没有说话,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她方才不愿承认的,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庄王十五年冬不曾送去大营做过的营妓,乌飞兔走,兜兜转转的,到底是走上了这一步,

    小七极力克制着身上的战栗,端端正正地起了身,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望他一眼。

    她稳着步子,稳稳当当地往大帐外走去。

    他的兰台,他的宫殿,他的中军大帐,但愿也都是最后一次来。

    心绪恍然地出了殿门,霍然有人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她仓皇望去,是裴孝廉。

    那北地的汉子两眼是泪。

    从她的手腕滑下去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不肯松开。

    他什么都听见了吧。

    眼泪哗哗地淌,她却朝着裴孝廉笑,嘴巴张开才想起自己说不了话,若能说话,她想说,“我要走了,裴将军。你好好活着,也护着你的公子好好地活着。”

    她想,此时的小七笑得定然比铜镜里看见的还要难看,那也没关系,裴孝廉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东郭策正杵着长戟在一旁不耐地催促,“走了!”

    小七去拨裴孝廉的手,他握得真紧啊,那常年握刀的手几乎要把她的指节捏碎了,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他复又握住不放。

    一双眼睛被泪憋得通红,却又极力克制着,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从怀中取来一样东西,一方帕子仔仔细细地包着什么,塞进了她的手心。

    东郭策低声冷笑,“再不走,可就要上镣铐了。”

    裴孝廉亦是压低了声,“你敢!你敢对她有一分苛待,裴某会亲手割下你的狗头!”

    东郭策登时瞠目,长戟顿然杵地,“怎么,裴将军要为一个营妓在公子殿前动粗?”

    裴孝廉也已苍啷一声拔出大刀来,咬牙切齿逼问,“想反?”

    这时候魏夫人倒是来了,只盈盈立在那里,“公子还要养伤,你们争吵什么?东郭将军既领了命,还不赶紧叫人押走?”

    东郭策冷笑着应了一声,“是。”

    这便一把扯住她的胳臂要将她往前拽走。

    犹听见魏夫人低笑着在裴孝廉耳边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她能听个清楚,“裴将军心急什么,既成了营妓,还不是随你狎玩。但你要抓紧,若去得晚了,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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