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开机之后。
海量的信息泉涌一般弹出。
厉行渊的呼吸很急促，病房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可他额头上依旧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开机之后的那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好似被拉得无比的漫长。
厉行渊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
对面的那个自己，被他这副样子逗笑，尖锐刺耳的笑声充斥在耳畔。
等消息提示音消失之后。
厉行渊的目光停留在微信界面。
他的微信置顶一共有三个用户，最上面的是老婆的微信，底下两个是幼幼、一一。
此时，这三个微信显示的未读。
一一是最少的，只有三条未读。
老婆和幼幼的，都显示99+。
厉行渊的眼眶通红。
“你以为这些能改变什么？”嘲讽的声音响起，穿得一身黑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在床位前来回踱步，“听了这些、看了这些，无非就是在以后你故态复萌的时候，多一些罪恶感，仅此而已……”
厉行渊抬眼看了他一眼。
随后拿过了放在床头的蓝牙耳机戴上。
降噪模式开启。
对面聒噪的声音，就不复存在了。
厉行渊也不看他。
深呼吸一口气，点了叶芷萌的头像。
最久的一条未读，要追溯到厉行渊始终后的第三天。
是一条语音信息。
厉行渊点开，心脏就好似被什么利器用力贯穿。
“行渊，三天了你该回家了，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往后的信息。
有语音，有文字，更多的是生活分享。
早餐吃了什么，午餐吃了什么，出差去了哪里，参加了小朋友们的运动会，家长会上一一和幼幼都被夸奖了，路边的小花，天边的云朵。
叶芷萌几乎把自己目光所及，感受之中所有美好之处，都第一时间分享给了生死不知的厉行渊。
当然除了美好之处。
她时不时也会抱怨，抱怨他真的很令人失望，她要和他分开，他死缠烂打威逼利诱的和她结婚了。
她要和他一起死，他不愿意。
扔下这一切让她承担分离的痛苦。
她前一条语音骂他不负责任，要和他离婚。
后一条语音就带着哭腔说可以原谅他这些行为，说想他，让他快点回家。
半年多时间，几千条没有得到回应的信息。
厉行渊一条条仔细看，仔细听完，眼泪就没断过。
除了中间厉行渊回家的那几个月没有信息来，他入院之后，叶芷萌也每天都在往这个微信上发信息。
和他生死不知的时候不太一样。
这大半年叶芷萌的每天就发一条信息，情绪也很稳定，每次的开场都是今天是你去治病的第N天。
一直到最后一条。
“今天是你去治病的第299天，裴准带来了坏消息，我思考再三把你的旧手机给你送了过去。厉行渊，如果你一定要赋予那五年什么意义，我希望是让你更加积极回来我们身边的动力，而不是让我无限期等下去的恐惧。”
厉行渊反复将这段语音听了许多次。
好一会儿之后，才从叶芷萌的对话框中退出去，点开了女儿的头像。
幼幼发来的消息没有叶芷萌那么多。
差不多是一天一两条。
在厉行渊失踪生死不知的时候。
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给厉行渊发信息。
点开第一条的时候，厉行渊听着幼幼压制着哭声说：“爸爸，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很害怕，你什么时候回来抱抱我……”
说完，就是她没忍住的呜咽哭声。
厉行渊听着心都要碎了。
春节的时候，她哭着说：“爸爸坏蛋，爸爸骗人，说好的一起过春节，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你人呢？呜呜呜呜……”
半个月后。
“我今天又看到妈咪偷偷掉眼泪了，佣人们说悄悄话，她们说爸爸你已经死了，说我和哥哥好可怜，才找到亲生爸爸，爸爸就死掉了。爸爸你真的死掉了吗？那妈咪应该怎么办？幼幼不喜欢妈咪哭，我不怪你说话不算话，也不怪你曾经不想要我和哥哥，爸爸求求你别死，回来妈咪身边吧，求求你了。”
又过了几天。
“爸爸，妈咪今天和我说你为了救她掉进海里失踪了，说真话我蛮开心的，阿坤叔叔当初也是掉进海里失踪了，然后他就活着回来了，你也会的对吗？”
“妈咪说，知道你掉进海里的人很多很多，我回学校上学之后说不定会听到很多过分的话，但你别担心哦，在你回来之前我会是你超级勇敢的女儿，妈咪教了我怎么对付坏蛋，我已经学会了！”
“爸爸，今天阿物做了你爱喝的甜汤，我喝的第一口就开始非常想念你，希望你现在很好，然后早点回来我们身边。”
“爸爸，鹿鸣哥哥过于严格了，一道题我就不小心马马虎虎写错了三次而已，他罚我抄了20遍耶，我手都酸掉了，你说他是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是画画的手？”
“芜湖爸爸~鹿鸣哥哥果然是优秀的家庭辅导呢，我拿了全年级组的第一名哦，奖状妈咪定做了一个大相册，说之后我的奖状都装在相册里，你回家后就能看到啦~话说，春天已经来了，阿坤叔叔的农场里果树都在开花，爸爸你个糊涂蛋，怎么还没找到回家的路呢？”
除了厉行渊刚失踪的时候，之后季悠小朋友就很少哭了，一个月顶多两次。
厉行渊知道，那肯定是她想爸爸想得不行了。
其余时候，季悠小朋友就像一只快乐的小百灵鸟，快乐的分享，快乐的抱怨。
还说了非常非常多的想你。
厉行渊全程又哭又笑，看到女儿说自己摔破了膝盖，砂砾裹进了伤口里，老师给她处理伤口时，她疼得龇牙咧嘴，厉行渊的心就跟着揪了起来。
看完女儿的。
厉行渊最后点开了儿子的微信。
三条。
厉行渊出事的第二天。
季弈第一次给他发微信：“什么时候回家？”
第二次发微信，是在那之后的新年：“新春大吉，万事胜意。”
第三次发微信，也是未读的最后一条。
是一段视频。
小小的人儿坐在镜头前。
“这……是你失踪的第100天，以我浅薄的认知，那样恶劣的环境之下，失踪了这么久，你应该是已经离世了。”稚嫩的声音，说着和他年林完全不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