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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未雨绸缪(1)【家主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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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去冬来复春归,很快已三年。

    这年是极其重要的一年,无论是对钟挽灵,亦或是新入上清宗的弟子,甚至是对远在百里之外的佬仙门。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

    佬仙门有些人原先以为钟挽灵一时风光太盛,时日久了,定然难以为继。可谁知,钟挽灵入上清宗三年,三年风头无量。于是,看笑话的反而成了笑话。

    坐在蒲团上的少年抬起头来,看向面前须袍皆白的老者。

    梁上垂下的符幡随着穿过雕花漏窗的微风轻轻摇曳,似有一两片带着清香的绿叶伴着长长的符幡落下。

    卜梦阁位于佬仙门的最高处,与山顶神树隔着一处百丈沟壑遥遥相对,而沟壑之下便是那从神树下发源的仙河梦川。卜梦阁依着悬崖而立,伫峭壁而观梦川,梦川悠悠绕梦阁蜿蜒入城。

    论形制,卜梦阁也是佬仙门中最为独特的一处。卜梦阁是二进回形的格局,据地势而建,中心最高,其次北东,唯有西北有一塔,中心是一盘巨大的日晷,周围一圈是卜房,如同回廊一般,两侧皆是可全打开的门扉,是供弟子占星卜梦的地方。南面是库房,东侧是生活区和外家弟子的寝寮。西面是备室,有一个巨大的水车,日夜不断地从梦川汲水以供占卜之用。北面有一片银杏林,房舍相较其他三处更为华美,精致的房舍画廊错落其中,曲径通幽,是专为接待贵宾之用。

    最特别的当属西北悬崖之上的塔楼,那是卜梦阁的主楼,本身并不高,也就十余丈,可其中竟有一棵分外巨大的香樟树从中穿过,交缠而生。塔心中空,横梁阶梯与香樟树杈交织相结,窗扉常年洞开,室外的天光从漏窗和树杈间落进塔内,细碎斑驳,好似漂浮在空中的碎金。塔内壁上画满了符文,树枝上横梁上垂挂下长长的符幡,随着灌入塔楼的微风轻轻摇曳。

    少年抬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如此光景。

    一片青绿的香樟叶翩然落下,落进少年面前的铜盘之中,漾起一圈涟漪。

    白须白袍的老者见少年这般,并不恼,只是无奈又嗟叹地又说了一遍。“你心有不满?杰善。”

    那少年便是钟炎之孙,钟杰善。

    铜盘中的梦川水渐渐恢复平静,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少年稚气未脱却阴郁的脸。

    他,确实心有郁结。

    并非不满,也非怨愤,他有什么资格去不满,有什么立场去怨。他是一个罪人。

    “没有。师父。”钟杰善垂眸,轻轻答道。

    老者是卜梦阁之主钟澄。钟杰善的父亲本就是钟澄的弟子。钟杰善退出玄天遴选后,便跟随父亲入了卜梦阁。但钟杰善的天资远比他父亲高许多,许是得益于他平和的性子,亦或是因为心如止水,钟杰善很快便悟得了卜梦术,并且进步神速,此时已经是钟澄心腹的亲传弟子了。

    钟澄并非不知钟杰善心中所想,也并非不知这孩子郁结之处,可这些事必须由他自己想通,也许与他相似的那个孩子能够帮他,可那个孩子却选择了更为极端的路。

    钟澄惋惜地想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我知道,你不愿见族人骨肉相残,可有时并非我等能够左右。”

    钟杰善垂着头,闷声答道:“我知道,师父。……卜梦师能做的,不过是警示,以求防患于未然。”

    钟澄哑然。其中苦涩,他们都清楚。

    三年间,钟家、佬仙门的内斗愈发激烈。

    三年前,玄星阁长老钟实离奇惨死,钟实之子钟如成以查明真凶为由占了玄星阁首座之位。可谁都知道,钟实死得蹊跷,不是凡界中人能为,但钟如成还是把矛头直指了钟挽灵。懂行的人都知道,钟挽灵那时的暴言充其量不过是偶然,别说是占卜,只怕连诅咒都够不上。钟如成如是做,并非他不学无术,实则是受人唆使,背后之人显而易见。好在钟淑娟大娘子在家中威名很胜,钟如成不敢在其面前掀风作浪。当然,钟挽灵也并未把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放在眼里。

    待到玄天遴选结束,钟挽灵一战成名,族中自然无人敢质疑这么一位有上宗教习身份的长孙小姐。

    但,玄星阁始终是落入了钟如成和邹家的手里。

    后来三年,钟如成仗着玄星阁之首的身份在族中狂征暴敛,四处压榨佬仙门弟子和山城百姓。家主虽有心处理,可在长老会中屡屡受阻,难以拔除。这也怪不了钟林,钟如成的背后是邹家,如今邹家对佬仙门的渗透已经浸入百骸,要拔除他们的人必然阻力重重。他们这些长老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尽可能减少玄星阁的弟子和其功能。

    而近几月,孙少爷钟佳男从上清宗回来了。说是回来,其实不妥,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被遣退回来的。上清宗有规定,新晋弟子前三年若成绩不佳,上清宗便会将其劝退;若修为成绩尚可,即可向在校教习拜师,除了公共基础课程,还能得到师父的亲自指点,由师父带着下山历练学习研究。可一般来说,被劝退的人寥寥无几。

    可纵使是这般不名誉,钟佳男还是邹家少东家,更是钟家家主的长孙。钟林素来疼惜这个孙子,邹家的豺狼更是看准了这一点。而这个孙少爷也不知被谁迷了心智,亦或者他本身就是无知无觉的傀儡罢了,竟然与齐王世子拜了异姓兄弟,还在族中明目张胆地卖起药来。一贴药竟要百两白银,若要成事千金难换。

    千金药?什么药?能让人突飞猛进羽化成仙的药,能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平步青云的药!

    说得好听!他钟佳男是如此,可真就是如此吗!?

    钟澄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他该是有多伤心,是该有多愤恨!他不得不放弃的机会和理想,却是被人这般轻践,被这般糟蹋,还是被他珍视的同族兄弟作践。

    而那些愚昧的人们,竟然当真信了那套,真动了不劳而获的歪心思。他们也不想想,灵境倒退是何等荒唐,被上宗遣退又是何等耻辱!他哪来的脸面,竟还以此卖药?他们又是怎样想,竟不惜重金也要买这种药!这实在不是钟澄等人能理解的。

    那药也卖得诡异。说是若是钱不够,可以拉亲朋好友一起,拉进一人可抵三成,拉进三人便可免了一贴钱银。

    很快,又有人打了别的主意。即便是仙门宗亲,也不是人人都有兴趣修仙炼气,悟道本就需要天赋,修行更是一个苦差事,可钱却是人人都爱的。有人想,既然万般都是利,不如索性把“药”换了钱,拉着亲朋手足来,把手足亲朋也换了钱去。

    本就视财如命的邹家人,自然乐见其成。前途未来是钱,地位权利是钱,情义恩爱是钱,骨肉手足也是钱。真金白银买药的人,送来的是钱;当了亲朋手足的人,送来的也是钱。没有钱,也无妨,当了才能,当了道义,当了血肉,哪个换不来钱。

    就是那端了十几年老实乖顺大孝子面具的长孙钟佳男,也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不惜在人前夸夸其谈,说:“若早知道,天下有这么好的生意,我当初还修什么仙学什么气呀?”

    听到这话时,钟澄就清楚,这个看似乖巧的少年已经彻底废了,钟家也许也长久不了了。再这般下去,佬仙门将会犹如被草藤寄生攀附的大树一般,早晚要枯死崩塌。

    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钟澄这般想着,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知命、知命,先知命,非为顺受,是为改命。”

    耳边突然响起这句话,清悦的女声淡然而坚定。

    这是三年前钟挽灵对他说的话。

    三年前,大娘子钟淑娟擅自替女儿退选,彼时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不管是玄天遴选的族选,还是往后钟家的局势。

    所以,当第二天,钟澄看到前来拜访的钟挽灵时,他以为他会看到一个悲愤绝望欲死的可怜女孩,可他看到的却是优雅不改从前,依旧淡定,却远比之前更加坚毅成熟的女子。他以为钟挽灵是来挽回玄天遴选的参选资格的,但那个孩子却是对此只字未提。

    她说:“大树将倾,树上巢中焉有安卵。”

    她说:“毒入骨肉,便剔骨刮肉,纵使身作修罗,也要把这毒全数刮除。若非如此,别无他法。”

    她说:“知命,知命,非为顺受,是为改命。知命者,非是旁观者,当为先驱。”

    是了。他卜命数十载,却仍是不如那个孩子短短几年看得透彻。

    钟澄伸出手,将钟杰善面前铜盘中的樟叶拾了出来,轻声说道:“知命,非为顺受,是为改命。”

    钟杰善诧异地抬起头,这与他平日在卜梦阁中听到的教训并不相同。

    钟澄看着铜盘中荡着圈圈涟漪的梦川水,想起钟挽灵那日来找她时所说的话——“其实很多事,无需占卜,会如何发生会如何结果,你我也一目了然。既然不愿见它实现,为何不去阻止?我们不去阻止的话,还有谁可以去阻止?”

    钟杰善很惊讶。

    钟澄却只是将那片樟叶放在钟杰善手中,淡淡说:“总要有人把不该在里面的障业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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