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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番外)忧愁永诀,喜宁白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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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初珩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勤政殿的。

    暮夏的夜有些凉,而他却满心滚烫,思绪纷乱如潮,拍打着他的胸口,有些痛,又有些难以名状的哀伤。

    秦蔼对他说了很多很多,絮絮叨叨的,让他的脑子乱成一团。

    “是真的吗……”顾初珩喃喃道,“陛下说的,是真的吗?”

    陛下说,妻主心里自打有了他,就再没正眼瞧过别人。

    陛下还说,絮玉似乎得了什么奇药,彼时身份未明、底细未清,为确保絮玉不会狗急跳墙对他下手妻主才不得不装作冷漠。

    “……你以为她与你圆房是怒从心起,其实她只是故意做给暗处之人看的。那场‘风寒’,也是演的。”

    秦蔼说到这里,还笑出了声:“那个小兔崽子,还到朕面前耀武扬威,说最多两年就让朕抱大胖孙女……”

    笑着笑着,她就声音颤抖了起来,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喉间的哽咽。

    “朕知道,皊儿一向不说大话。”

    ——她做到了。

    “若你不信,不如多问问旁人。”秦蔼叹道,“朕不希望皊儿到死都被误会着。”

    顾初珩神思不属,脑中回荡着秦蔼的字字句句,不由想起韵皊说过的“苦衷”。

    原来真的……有苦衷。

    “可她为什么不说呢?”

    秦蔼扭头看他:“她没说吗?”

    顾初珩语塞,揪着衣袖的手愈发用力。

    “……你还不知道吧?那个让你们妻夫关系降到冰点的小侍,从一开始就是皊儿精心挑选送去你身边的。”

    ……

    最后,秦蔼对他说:“若还有疑惑,不妨去皊儿书房的暗格瞧一瞧。”

    顾初珩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直接跑了起来。

    身边路过的下人仆俾纷纷行礼问安,他置若罔闻,只一门心思地直奔书房而去。

    绡云默默让开,他推门而入,在书架上发了疯似的翻腾着。

    不知触到了哪里的机关,暗格应声而开。

    顾初珩颤抖着手打开盒子,是被修补得几乎完好如初的琉璃合欢发冠,和一册署名“云出皎”的话本子。

    他就那样狼狈地坐在书堆中,一页一页地看着。

    ——北辰与当今完全不同,在那里,并非女子为尊,皇嗣不叫皇嗣,叫公主。

    彼时,她是权倾朝野的护国长公主,他是忍辱负重的罪臣之子……

    顾初珩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那是一个弥漫着夜昙香气的午后,他看到睥睨冷艳的韵皊懒散地靠在贵妃榻上,怀中抱着一只同样眯着眼打盹的雪狼。

    而他则立于案前挥毫,神情专注,眸色温柔。

    后来,他们拜堂成婚,她早早为他护下了关键证人,数年后,陆家终于沉冤昭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长公主和驸马的一生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直至梦中丧钟响起,顾初珩才悠悠醒转。

    他垂头看着早已翻到最后一页的话本子,那里有韵皊留下的寥寥数语。

    “阿珩,见字如晤。

    正值你十九生辰,一时不知送些什么好,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你送我的画。

    还记得曾说梦里见过你吗?

    现在,便将这场绮梦赠予你。

    愿你康泰喜乐,顺遂安宁。”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纸上,洇出一片片湿痕。

    “骗子。”顾初珩低声哽咽道,“有本事,你就自己亲手把礼物交给我啊……”

    礼物、礼物……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顾初珩抱起盒子,脸上的泪痕都未擦干,便朝着正院的库房奔去。

    他的嫁妆和用不到的头面、首饰都在这里,因着他无心打扮已久,不少箱子上都积了薄薄的灰。

    “元君,仆俾帮您拿着吧。”小侍见他愣愣地看着,伸手要接过他手中的盒子,却被侧身躲开了。

    “本君自己来。”

    小侍不解,却也只能听话:“是。”

    顾初珩清扫出一小片地方,将盒子小心地放好,又在库房里翻找了起来。

    ——如今他有些后悔,那时没仔细听听栾安究竟放在了何处。

    自己当时那样坚决,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已经被丢掉了……

    顾初珩翻腾了很久,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细长的檀木盒。

    近乡情更怯,他拂去灰尘,一时竟有些犹豫。

    顾初珩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脏了,身上也灰扑扑的。

    “瞧我……”他低声嘲道,“你若是见了,怕也会如从前一般笑我‘花猫’吧。”

    顾初珩还是打开了搭扣。

    ——他知道,她不会嫌弃他的。

    一支雕刻了大片荼蘼花的半月形木梳端端正正置于盒内,另一边似乎还刻了些字。

    顾初珩小心翼翼地取出,对着烛火细细端详。

    “……开到荼蘼花事了,岁岁忆今朝。”

    他念出声,眼圈已然红了。

    顾初珩的生辰在暮夏时节,正是荼蘼花怒放的时候。他能想象出她含笑刻下这行字的模样,在数个不为人知的夜晚精心雕琢,只为换自己展颜。

    他垂眸,鸦青睫羽上沾了些细碎的晶莹。

    这半月梳选用的木料纹理清晰,形如鸡翅,显着而独特。

    ——鸡翅木,其子为红豆,故又称“相思木”。

    “别有相思处,啼鸟杂夜风。”

    他喃喃,似有泪光闪烁。

    “妻主,阿珩……好想您啊。”

    _

    秦念五岁那年,在中秋宴上同伴读发生了冲突。

    那小姑娘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幼女,素来娇惯得很,当下便哭了起来。

    吏部尚书满脸不悦,却还是勉强地笑着,将小姑娘挡在身后。

    “还请祉伯王殿下高抬贵手,放小女一马。”

    这话说得,就好似秦念才是那个挑事的。

    可明明,是那伴读先说她“有爹生,没娘养”……

    秦念有些委屈,想着父君教导的“容人之量”,还是默默忍了下来,没有计较。

    她跑到假山后面,偷偷看着女宾席,看了很久很久。

    更衣回来的顾思贤注意到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笑眯眯地蹲下身。

    “瞧什么呢?”

    秦念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却也没如往日一般抱着顾思贤的脖子撒娇。

    她并未收回视线,眸中满是疑惑。

    “姑姑。”她说,“母王若是在,她会护着我吗?”

    顾思贤笑容一滞。

    “我知道,姑姑肯定会说‘是’。”

    秦念小脸皱成一团,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你们都说母王是好人,可我却听说她对父君不是很好。”

    顾思贤蹙眉:“你从哪里听说的?”

    秦念像看智障一样看着她:“姑姑,我只是小,不是傻。”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随便一打听就好多个版本。

    顾思贤:……

    好好好,跟你那个娘可真是有一拼。

    “每次问父君,他也只是说母王很好。”秦念撇了撇嘴,小表情生动极了,“可我分明见他悄悄哭过几次。”

    想来,母王对别人来讲或许很好,但对父君……大概属实一般。

    “她对父君都这样了,对我,怕也是亲近不足、厚望有余吧!”

    秦念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瞧着颇有几分可爱,但顾思贤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别多想。”她沉默了片刻,摸了摸秦念毛茸茸的脑袋。

    “明德殿下很好。很多事,你长大就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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