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知青院摁倒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
说是男人也不准确，看着，更像是一个半大孩子。
周婷婷看了一眼，没认出来，倒是身边的沈月莹惊呼一声，“冯四，怎么是你？”
冯四？
周婷婷看了一眼沈月莹，沈月莹神色复杂，轻声解释道：“他人还是挺不错的，没想到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越想越觉着不对。
周婷婷微微抬了一下下巴，“撒开手，有啥话慢慢说，别整误会了。”
知青院的人面面相觑，“松开手能行吗？别到时候跑了。”
周婷婷相当淡定的，“我是吃干饭的？”
哦~
众人恍然大悟。
相当干脆的把手松开了。
确实，在周婷婷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没几个。
“那什么，冯四，”沈月莹试探的，“这事儿是误会吗？”
冯四自从被松开之后，就一脸呆愣的坐在地上，半晌，忽然道：“够死刑吗？”
一句话，算是真相大白。
确实是他做下的。
但，里头肯定有内情。
周婷婷左右看了一眼，大队长还没来，目光四下流转，陈淑娴忽然很有眼力见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周婷婷给了陈淑娴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小丫头忽然一下子开窍了，还怪有眼力见儿的。
她一屁股坐下，抬了抬下巴，“说罢。”
冯四听着周婷婷的话语，微微抬头，一脸茫然。
周婷婷想吃瓜，还算是有耐心，“说说你的故事，这一心求死，不像是没故事的人啊。”
冯四嗫喏半晌，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好说的，我做错了事情，确实该死。”
“有啥话你说啊，”沈月莹着急了，“这不吭声一心求死是干啥？你活够了？”
冯四苦笑一声，“活够了。”
周婷婷看着他的眼睛，他不想死，他在挣扎。
“钱呢？”
提起这个，知青们终于激动了，“对啊，我们的钱呢？好几百块钱，你就全花完了？”
关键是，没在冯四身上看见花钱的迹象。
衣裳没换新的，神色也是蔫哒哒的，面黄肌瘦的，不像是发了一笔横财，就跑去胡吃海塞的样子。
“对不起。”
冯四垂着头，声音艰涩，“钱都没了。”
沈月莹看着冯四的模样，突然问了一句，“你娘是不是把腿摔折了。”
冯四没吭声。
只点了点头。
“所以说，这钱全花在你娘的病上了？”沈月莹觉着有些难以呼吸，知青们则是崩溃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就算是要孝顺亲娘，谁让你偷钱孝顺了？”
“就是啊，你到底在装什么大瓣蒜啊？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儿，你干啥要偷钱，你这不单单是祸害我们，你还祸害自己啊！”
周婷婷注意到，冯四对偷钱这个词儿的反应稍微有点大。
这里头，兴许真的有点内情。
周婷婷打算套话，可还没等她实施，大队长就气喘吁吁的来了，看见是冯四，当场就哎呀一声！
大队长挠了挠头，“冯四啊！你糊涂啊！做什么不好，干啥非要做这个偷鸡摸狗的事情啊！”
他看着周婷婷，“这里头是不是有啥误会？”
周婷婷耸耸肩，“可能有内情，但是，这钱确实跟他脱不了关系，他亲口承认的，还问我们，这些够不够死刑。”
大队长心都凉了半截，“小四，你跟叔老老实实说，这里头是不是有内情？叔知道你，你不是那坏孩子，你没有那挺不直腰板，被人戳脊梁骨的毛病！”
偷，以前被人抓到了，是要剁手的。
沈月莹也皱着眉，看着冯四，一脸同情。
周婷婷就纳闷了，大队长这人吧，一向嫉恶如仇，会对一个小偷这么婉言劝说，是她没想到的。
沈月莹看出了周婷婷的疑惑，趁着大队长劝说，直接拉着周婷婷到角落里说了小话。
“你跟我来。”
沈月莹看着冯四，眼底还有唏嘘，“你可能不知道他，他这孩子，生的可怜。”
周婷婷歪头，疑惑，“怎么说？”
冯四今年十五岁，从小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倒霉蛋。
家里的一众哥哥姐姐也都是见风使舵的伥鬼，看着欺负冯四不受惩罚，一个两个的，稍微有点气不顺就朝着他撒气。
挨饿、挨打，家常便饭。
饶是如此，他也没对着大队里的东西伸过手，饿急眼了，就跑到山窝上去薅野菜吃，生的也能吃，只要饿不死，都能塞进肚子里。
主打一个，虽然活在七十年代，但过得是荒野求生的日子。
大家伙儿看不下去，也经常声讨冯家人，但，对于冯四一点帮助都没有。
冯家人是一点脸都不要，谁敢替冯四说话，冯家人就推着冯四，跑到人家门口叱骂，动辄泼屎泼尿。
还把小小的冯四丢到人家，说些什么，既然看不过去，那就自己养了之类的话语。
那时候的年月多艰难，谁都不敢让家里多一张吃饭的嘴。
见此，也纷纷闭口了。
对于混不吝的冯家人，也是无奈颇多，大家伙儿都意识到，谁敢对冯四伸手，谁的日子就不好过，顺带着，冯四的日子也不好过。
但是冷眼看着他饿死也不能，谁遇见了，就给口吃的。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长到了十来岁。
和大队长结缘也是因为这个。
冯四运气好，捡到了一只死掉多时的鸟，都臭的生蛆虫了，被冯四抱在怀里，像是至宝一般。
大队长发现他的时候，那只鸟已经被吃了一半，大队长上了年纪，是一边扣着冯四的嗓子眼让他把那些混合着蛆虫的腐臭鸟肉吐出来，一边掉眼泪。
周婷婷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叹息一声，“所以……”
“冯四着孩子，算是冯家里的另类，他就是歹竹里长出来的那根好笋。”沈月莹还是不敢置信，“我不相信他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要偷东西的话，早就偷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沈月莹攥着周婷婷的手，“他真的是好孩子，谁给他一口吃的，他都记着恩情的，有空就帮大家伙儿捡柴、打草，他真的不是坏孩子。”
以前都要饿死了不偷东西，现在能下地干活赚工分了，反倒开始偷东西，说不过去。
再就是，冯四他娘摔断了腿。
但，这跟冯四有什么关系？
除了把冯四生下来，她做过一件人事儿吗？
这些年来给家里做的活计，两两相抵，这生恩，也快消磨完了。
周婷婷更加笃定了，里头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