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嘴唇微张，无数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面前的场景，别说是老夫人，就是自认能说会道的顾氏，也一时找不到声音。
怎么说呢，她们这样的人家，言谈举止，都得顾着体面。这体面，不仅是给自己，也是给别人的，即使是交锋，也点到为止，不会逞一时之快，凡事留有余地，方为上策。
当众落人脸面，且是长辈的脸面，她要不是真蠢，那就是在装傻！
说句不好听的话，纵使长辈有错，你暂且忍着，后面自有奴婢提醒。
这样不管不顾，大喇喇说出来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转念一想，苏玉昭一回来，就得罪老夫人，对她也是有利的。
顾氏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松口气。
见老夫人脸色愈加难看，她掩唇轻咳一声，作势就要缓和气氛。
苏玉昭似有察觉，在对面开口之前，疑惑地歪着脑袋，直视老夫人道：“你是......不知道我的名字吗？”不等对面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也是，我的名字，是外祖母所取，你不清楚也是应该的。”
应该吗？身为祖母，却不知孙女姓名，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对方表现的越大度，面对这隐隐指责的老夫人，就越是颜面扫地。
苏玉昭因是早产，幼时身体孱弱，在五岁以前，都未有正式的名字，就怕她养不住，是后来，在她出完痘后，身体逐渐好转，林家方去信苏府，请苏府给她取名。
彼时，她母亲刚去世不久，外祖母因母亲的死，在苏府大吵一架，但等回到林府，又暗生悔意，怕苏府会因她，对外孙女生出不满，所以借着取名的事，欲先向苏府低头。
只可惜，送去的信件，一直杳无回信，仿佛石沉大海。
无可奈何，外祖母只能自己，依着苏府的辈分，替她取名为玉昭。
幼时的记忆，在脑海浮现，苏玉昭嘴角弯起弧度，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夫人。
对面的眼眸，干净纯粹，宛如一汪幽泉，苏老夫人憋着一口气，原本握着苏玉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寡淡下来。
“你母亲在世时，觉得珺这个字，是极好的，我心里也是中意的。”
“珺，美玉也。”顾氏出来打圆场，“在你祖母心里，你可不就是一块美玉......”
说着，又看向苏玉昭，笑道：“也是当时，苏府去信的太晚，你外祖母已是做主，给你定下名字，不过在我们心里，也是难免觉得，唯珺这个字，是最适合你的。”
她这话一出，老夫人的脸色，不着痕迹的转好。
“是吗？”苏玉昭转过头，淡淡地看着顾氏。
听得不耐烦的苏玉珠，冲对面撇了撇嘴，不满地说道：“有什么是不是的，不过是一个名字，我娘难道还能骗你不成？再不济，就当是你小字了，你又不吃亏！”
“你是四姑娘吧，听闻你名玉珠，不知是哪个珠字？”苏玉昭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等苏玉珠说话，率先询问道：“可是彘，豕也，说的那个猪？”
苏玉珠顿了一下，接着脸色大变，指着苏玉昭怒道：“你敢骂我？”
“二妹妹......”一直稳如泰山的苏玉仪，一把拉住身旁暴怒的小妹，微微蹙着柳眉，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苏玉昭。
苏玉昭撩起眼皮，淡定地说：“四姑娘别急，不过是一个名字，哪值当你生气呢。”
“你！”苏玉珠眼眶一红，是气的。
见女儿受气，顾氏脸色一沉，眼里原本的笑意，一点点的抹平。
果真和陈嬷嬷说的一样，面上瞧着内敛恭顺，实则是个内里藏奸的。
可惜老天不开眼，居然让她救下太子！
瞧瞧她眼下，刚回府就这般张狂，日后府里内外，岂能有她们大房，再立足的余地？
这个念头一经闪过，顾氏心里顿时犹如，有千万只蚂蚁啃噬。
有这个运道的，合该是她的阿仪啊！
她的阿仪，温婉恬静，端庄大气，又秀外慧中，落落大方，生得也是螓首蛾眉，花容月貌，比之京城贵女，也是不差的，不然哪里能让侯府的公子一见钟情。
若救下太子的，是她的阿仪，只怕......
顾氏呼吸一促，后面的场景，激动到不敢再想。
顾氏心里想着事，心绪激荡之下，难免忽略眼下情况，而老夫人以为顾氏会开口，也就没有替小孙女说话，谁知顾氏竟是原地愣住，一个字也没蹦出来，一时间，空气骤然凝滞。
苏玉珠看看祖母，又看看母亲，委屈的嘴巴一瘪，重重地跺了跺脚，气哼哼地跑了出去，还差点撞上往这里来的，客居在苏府的许夫人，赵氏。
“哟，这是怎么了？”赵氏险险往旁边避开，看了眼跑出去的苏玉珠的背影，收拾好略略紊乱的心跳，抬脚来到房中，一面笑说道：“是我来晚了，二姑娘到了吧？”
说话间就瞥见坐在椅上，往这里看的苏玉昭，当即说道：“来的路上，撞上一只野猫，耽搁了些时间，二姑娘可别见怪。”
“哪来的野猫？可是有受伤？”顾氏一听这话，急忙站起身来，表现的很是担心。
顾氏展现出来的尊重，令赵氏很是受用，摆摆手道：“不碍事的，只是那野猫，不知在哪里钻过，满身的泥土灰尘，恰恰撞到我身上，只得回去梳洗换衣，也就耽搁了点时间。”
这是在解释，她会来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