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外头传来了南修瑾的声音。
“今晚不用你们伺候。”
下人一副诚惶诚恐的语气：“可是王爷，陛下还在堂上，小的们……”
“这里是瑞王府！让他们都滚回去！”
听着外头的声音，苏落影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来。
这个南修瑾，演得还可以。
就听见门忽然间响了一声，望竹推着南修瑾进来后，将他一人留下，而后关上门离开。
南修瑾推着轮椅的轮子来到桌前，自己斟了一杯酒。
“新婚之夜，放着夫君不管，自己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大约也只有你了。就这么点时间都等不及吗？”
苏落影懒懒从床上坐起：“按照规矩，新婚夜，瑞王殿下得先在外头陪着宾客们饮酒作乐，不知何时才会来，我稍微休息会，应当也不误事，谁想到王爷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落影从床上坐起，南修瑾一眼看过去，不由得有些愣神。
她头上的冠已然精简了许多，却也还是得用双手扶着才能勉强坐起。
朱钗在她头上摇摇晃晃，明珠璀璨也抵不过她的一个眼神。
分明她只是略施粉黛，都算不上是浓妆艳抹，不过是在额间点了一抹花钿，又上了一张红唇，竟衬得她格外娇嫩，就连那凉薄的眼神，在此刻竟也让人只能想到眼波流转，不似那样凉薄了。
南修瑾一时间看愣了神，举起的酒杯都已经送到了嘴边，却迟迟没有喝下。
苏落影瞧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起了坏心思。
她勾着嘴角一笑，学着做出一副妩媚的模样，起身走到南修瑾身旁，做出一副温顺的模样。
“妾这副模样，王爷可还喜欢？”
看着南修瑾耳朵逐渐红了起来，苏落影才肯作罢。
见她刚来就走，南修瑾顿时醒悟，自己这是被她戏弄了。
“戏弄我，有意思吗？”
苏落影拎起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在苏府的这些日子，可算是把她憋坏了。
修行之人，最是潇洒随性，可她在苏府却要克己复礼。
如今好了，来了瑞王府，至少私下里的时候，她可以放肆一些。
“说实话，还挺有意思的。”苏落影回答得毫不避讳，“京中女子都称赞温润如玉的瑞王爷，如今却瞧着我的模样，因我一句戏弄，红了耳尖，不免叫人心生愉悦。”
南修瑾一挑眉，他就当苏落影是在称赞他了。
“可如今，这位温润如玉的瑞王爷，也只是一个废人了。”南修瑾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你应该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如今我喜怒不定，倒是委屈你了。”
苏落影一挑眉，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南修瑾的嘴里说出来的。
“王爷是在看不起我吗？”苏落影抬手就掀起了南修瑾的衣袍，朝着他的双膝摸了过去。
伤口确实很严重，苏落影只是隔着衣衫摸着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见她这副模样，南修瑾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只是那个药，他还有许多法子，世间的毒，都会有解药。
但外伤……治得好就是治得好，治不好那除非是神仙来了，否则无药可医。
“怎么？就连人人称赞的影半仙也拿我这双腿没有法子了？”
南修瑾这话在苏落影听来只是挑衅。
“那倒不是，虽然有些难，要令腐肉再生，断掉的经脉重新长出，这本身已经很难，而且耗时就会很久。我得有药，否则就算要医，等到你能走路，那也是三五年后的事情了。”
苏落影说着就想起了祁老先生送她的那枚种子，现在到了瑞王府，一切都会容易许多，至少她想做什么，不必再避着别人的眼睛。
南修瑾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却也只是一瞬而已。
他常年征战，这外伤能不能好，他心里多少有数。
正当他准备开口时，苏落影却抢了先。
“不是说只是用药吗？怎么受了这样严重的伤？”
迎上苏落影有些关切的目光，南修瑾心头忽然一酸，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只知道，此刻他只想苏落影多关心他一些，多心疼他一些。
“北越的人很厉害，他们培养了一批士兵，一个个身强体壮，手持长柄砍刀，一刀横着砍过去，马腿都要断了。”南修瑾抬眼，他眼中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我挨了他们这么一刀，但好在听了你的话，那天正打着，天忽然黑了下来，北越的人都说我是天上派下来的人，他们伤了我，所以老天要惩罚他们了。”
南修瑾语气平淡，似乎这件事情就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一样。
苏落影忽然觉得心头被揪了起来，无论是出于一名医者，亦或是南修瑾的合作伙伴，她都觉得揪心。
战场上，没有人会在乎一条生命，所有人只会在乎自己，在乎自己身后的国家。
如果不是她对南修瑾的嘱托，情况会是怎样？
苏落影不敢想。
或许……他都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人固然有人的气数，但阳寿未尽就死了的，那也是有的。
人一死，后面有再好的大运那也是作废，什么用都没有，活着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怎么？”南修瑾笑了一声，“心疼我了？”
苏落影一愣，她总觉得南修瑾这话的意思不大对，可她又说不上来。
“是啊，心疼了。”苏落影低头看着南修瑾的腿，替他盖上了衣袍。
好在是伤在膝盖部位，这里的甲要更厚一些，也因着膝盖上的骨头坚硬，所以南修瑾还能保下一双腿来。
苏落影正思考着要怎么替他医治的时候，南修瑾却忽然又补了一句。
“那你可不要动心，我们只是合作，等我登基之后，我自会放你离开，许诺你的都会一一兑现。”
苏落影点了点头，似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王爷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对王爷有别的心思。”
听到苏落影信誓旦旦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南修瑾忽地有些后悔。
以她这个性子，说出口的话必然会做到。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休书放在桌上：“这是早先允诺你的，记得收好，若是没了，我可不会再写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