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挽狂澜（12）
和老爸一出白房子，我就被眼前的大场面惊呆了。
真人的我已经晕死过去，现在直愣愣躺在一片空地上，漫天的星火疯了一样扑进我的身体，好像夜幕落下后那四面八方千万只乌鸟回巢一样。
身体经过这等冲击，已经七窍流血，离死不远了。
同样躺在地上的还有鸣凤，俩后脑勺挨着后脑勺，像殉情自杀的情侣，啊呸！不吉利的话别说！
一脸胡子的穿云坐在旁边地上，紧张的看着我俩。
内视体内。
如今的自己站在灵台边缘，脚底就是万丈深渊。毫无悬念，现在掉下去连个泡都不会冒就被吃的渣渣都不剩。
老鸟的巫蛊之毒像是香肠上的坏疽四处冒着，在脚底下翻滚，节节升高。
“怎么个打法？”我问老爸。
“这是你的战场，也是你的世界，你害怕，恐惧就像潮水把你淹没，你要是当他是磨刀的石盘，那这些困难会帮你把刀磨的锋利！”
磨刀石吗？
也好！纵身往下一跳，老爸和我变成一把刀，‘铿锵，铿锵’磨剪子来锵菜刀！
如果这是巨浪，我就是浪里的鲨鱼，张开嘴巴，把那些巨浪吞进肚子‘咯吱咯吱’全嚼碎。
如果这是火海，我就是火里的光，燃烧的不仅是我的元灵也是那外来的入侵者，就算烧死自己也要那入侵者的尸体化成火油。
如果这是泥潭，我就是养在里面的浮藻，不在臭泥中腐烂就在污泥中新生。
也不知这老鸟是不是被雷劈得散了架，打起来也没那么费劲。
只要忍住疼，只要绷紧神经，刀山火海就是练武场。
握着老爸的手，有人陪着打架一点都不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视野慢慢清明。
老爸的脸却变化不定，一会儿是小鬼，一会儿是鸣凤，一会儿是落尘，一会儿是景明。
有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他不是你老爸，他杀了你老爸，快夺了他的身体，你看清楚，他是假的！他是假的！”
“老爸，”我说，“这老鸟好像能蛊惑人心，你小心点！”
“这是你的心，”老爸的声音一松一紧，像破损的磁带，声音绞坏了，听起来怪怪的，“你，要，收住。”
听到这儿，就不太分明。
老爸的脸扭曲起来。
不好，准是那老鸟拿我没办法，想吃掉老爸。
“傻瓜，他不是你老爸，你看清楚他是谁？”一个粗噶的声音叫唤着，嚷的我脑壳子疼。
老爸一身蓝布衣服不见，是火红的小鬼装扮。
那张脸，眉眼，是鸣凤殿。
老鸟的元灵不知用了什么术法，禁锢住了小鬼的手脚，小鬼动弹不得，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老鸟狠狠撞过去。
我拦住老鸟的攻击，双手变作利刃扎进老鸟的身体，狂躁的大喊：“放开他！”
老鸟的脸变作老爸模样，一张脸沟壑遍布，深深地法令纹里都是脏污，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说：“他杀了你老爸，你怎么不报仇。”
“我不信！”利刃深进几许，刺入老鸟，可疼痛却绵延到自己身上，咬牙切齿的说，“我不信。”
老鸟变化几次，把身体从刀刃破开，发出‘桀桀’苍老的笑，“莫让浮云遮望眼，白白为他人做嫁衣，真是傻！”
眼前一片模糊，打眼功夫出现了一副画面，老爸，霍将军，景明，在捏造我的鬼命。
变成小童的我，坐在火炉里，暖洋洋的烧着火。
小鬼也出现在画面里，他对老爸说：“李半仙，这土有点少，怕是不够用！”
老爸拿起刀，一个起落，一条腿剁了下来，问：“够吗？”
小鬼冷漠的摇摇头：不够！
老爸又剁掉一条腿扔到小鬼面前。
小鬼还是摇摇头：“不够。”
老爸化作一堆土，小鬼这才笑嘻嘻的说：“这下刚刚好！一命换一命，李半仙你可真是个好父亲，殊不知，等我炼成了五行命，她的命就是我的了！”
炉火中，老爸的脸逐渐模糊。
景明捂着心口对霍将军说：“李老丈为了救李柰丢了性命，日后见了她怎么说？”
霍将军仰头看了看塔顶，回答：“就说去军营了！”
小鬼从火里跳出来，拍拍手说：“以后我就扮做个李老丈模样陪这傻丫头玩玩！”
三人不再说话。
画面再次翻转，是我去化生池救小雅思那次，小鬼扮做老爸模样，见了‘奶奶’就打。
画面又变，老爸以往喜欢蹲在墙角晒太阳，可自从我鬼命复生之后，再见他，他总是坐在太师椅上和我聊天。
老爸那原本稀少的眉毛变多了，人也焕发精神，之前，我总以为老爸是上了战场修炼鬼命厉害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象。
是啊，老爸不过是一个凡人，做了鬼，也是一个凡鬼。
在他留给我的土黄日记里，他说得很明白，自己刚刚学会瞬移，接引我到冥界。
而之前屡次出手救我，如今站在身边的这个‘老爸’比他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在秘境里，毫不留情的打飞了‘吃心鬼’老妖婆；又从相王的那副画里，把我从风浪中救了出来；
在渡魂台，也是他；
是啊，他根本就不是老爸，虽然他法术高明，虽然他会烧制‘洗灵坛’那样高明的法器。
可我仍然想要那个什么都一知半解，陪我大半生的‘老爸’。
“你不是我的老爸！”
眼泪突然就掉下来，滴落到‘老爸’的手上，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掌心变得透明，像九月天山的水，整个身体也起了变化。
一口血喷在一丈远的他身上，无风吹拂的衣衫鼓荡。
在半空中，我看清了过往——他本是这冥界高贵的帝皇因为无心、无欲、无情飘飘荡荡，此刻历尽沧桑变化终于‘活’了过来。
却原来，在我被破鸟夺舍之时，鸣凤和小鬼一同进了我的元灵，幻化做我老爸，指引着我自己夺回自己的身体。
在这奇异的境界里，落尘的记忆也活了过来。
鸣凤和小鬼终于元灵合一。
我不知道眼前的他是鸣凤占了上风还是小鬼成功翻身，只知道再也找不回那个，属于我一个人的‘老爸’。
“你到底是谁？”我浑身酸软，眼睛发虚，看不清楚。
“我是红孩儿也是鸣凤，是你口中的小鬼，也是他们眼中的火灵童子，是高高在上的明皇，也是和李半仙一起琢磨烧陶，羡慕他有青砖蓝瓦房。
也是他日记里写的牙鬼和那时羡慕他有一个时时牵挂小棉袄的普通人。
我在凡尘俗世中飘荡上百年，在荒芜的冥界转悠上百年，一直在问自己是谁？
一直在找自己是谁？不如你告诉我，我是谁？”
“你！”颤抖的嘴唇，模糊的视线，只觉得眼前光芒万丈，“你的记忆都回来了？”
过往种种不但没有烟消云散，这会儿像一针针点刺戳到海马体的脑回路里。
“鸣凤，云翳这家伙要去阳间鬼混，你怎么不管他？”落尘问。
“鸣凤，你上次把那个挨千刀的罚去当猪猡，今天我去看了，哈，生了一窝猪仔，别说，那一窝猪仔还挺好看。”
“鸣凤，天天出任务真无聊，能不能休沐几天？”
“穿云，你下手能不能轻点，爷的肋骨都快被你打折，刚刚那一招不错，你再演示一遍？”
“你那绣花针借我用用，这披风就差风紧扣了，必须是我亲手给缝上，才显得隆重。”
“你站过来点，穿云，快点，这披风怎么搁你身上像批了个麻袋，把你肚子收一收，转个圈，我看看，哎呀，算了，你还是脱下来。
这玩意披上真难看！”
“怎么一喝酒就唱歌，唱的还都是小情歌，穿云啊，你不是说你的世界没有娘们只有爷们吗，怎么一喝醉就妹妹妹妹的叫哪！”
“楚雷啊，你说是你的空山霹雳厉害还是黄裳的聚沙成塔厉害？”落尘坐在一颗树上，晃着腿说：“要我说，你俩打一架，谁赢了谁去找碧姐姐提亲，放心，我就做个见证官，绝不拉偏架！”
记忆如影，叠沓而至，落尘的记忆大多是欢乐的鼓点，恣意随性，很少有苦闷离愁或彷徨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