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店铺开业，会弄两串鞭炮放；海枫为银行开张营业，想出了大不一样的花样。
张顺早算好时机，看四公主眼色过来，指挥手下。一齐将高压锅的阀门取下。
二十股白色蒸汽，猛然向上喷射，声量和视觉冲击力，完全不输给鞭炮的劈里啪啦。
与此同时，本就浓郁的羊肉香味，被微凉的风吹开，扩散到围观群众的鼻尖。
不能说得太长，那样，冲击力会随着百姓耐心的丧失，直线减弱。
海枫把昨晚删删减减，艰难敲定的开业致辞，朗朗道出。
“本宫，得皇上赐名，恪靖。这间银行，也叫作，恪靖银行。”
二位将军默契地接过一段红绸，同时用力拉了一下，悬挂在高处的匾额，立刻便暴露在金色的阳光中。
四个大字，是海枫亲手写的，饱含着，她对未来的期待。
“天下生意，逐利而生。但本宫来归化城开办银行，不为利益，只为太平。今天本宫不仅送羊肉，还送一副碗筷，意为保归化城上下，从此饱腹无忧。今后，不论身份高低，若是在银钱上遇见难处，只要在恪靖银行里，立了存钱折子，都可以走进来，问掌柜的怎么办。本宫，为尔等做主！”
“皇恩浩荡，谢公主娘娘！”
多布等她说完，带了一队官兵，从人群中间，打开一条宽约两丈的通路，指挥民众，有序地经由这条路，往银行里进。
提前埋在这群人里面的“托儿”，争先恐后地带队往里涌，口中念念有词。
“存个三五文的，就能盛一碗羊肉吃，说书都不敢说这么好的故事！”
“方才那锅还叫唤呢！谁听说过，锅会叫？我必得尝尝，这锅煮出来的羊肉，什么味道！”
他们这一带动，把从众心理算是给安排明白了，恪靖银行门前，顿时出现一条排队的长龙。
海枫请二位将军，到后面专门为大主顾准备的雅间休息喝茶。
马思喀并不着急走，看外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样子，提出一个疑问。
“公主殿下奇思妙想，把蒙古人和汉人分开做买卖倒便利，只是他们不识字，语言也未必相通，说不定光分出个左右，就得费尽张公公的唇舌。”
“将军所言极是。请往那送碗筷的地方瞧。”
马思喀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只见四口极大的木箱子，两只分别装满木头做成的碗和筷、一只装满瓷碗，配的一箱筷子，急切间看不清楚，又像牛骨，又像瓷制。
“恕臣眼拙，看不明白。”
“蒙古人好用木碗，因为它轻便，能带着到处走，还不易打碎。用来喝奶茶时，摸上去也不热；汉人则知道瓷器更值钱，既然能白拿，一定选日后更容易换钱的。本宫安排的伙计，只要看来人手里拿什么家伙，便知道这人，该往东边柜台，还是西边柜台领。”
“原来如此，妙计，妙计。臣数年前，任内务府总管时，便听说过，四公主殿下，心思敏捷，在宫务上，明察秋毫。今日一见，更胜传闻。”
雅间里，多布已经在坐着品茶，等他们回来。马思喀在京城跟他共事过几次，两边寒暄了几句，各自落座。
一墙之隔，外头的归化城居民，正以百人为单位，涌进银行。
马思喀其人，综合周详，简稽严密，说话办事的风格，跟直来直往，酣畅淋漓的费扬古，又不一样。
他谨慎地用眼睛观察，看四公主办这个稀罕的“银行”，究竟有何目的。
诚如预料之中那样，绝大部分百姓，并不理解“银行”为何物，都冲着炖羊肉来的。巴不得赶紧办完“存折”，用那个红色或蓝色封皮的小本本，换一碗热乎的荤菜。
柜台里早料到如此，按海枫的吩咐，提前写好许多小额存款的存折。
他们四个刚喝完一杯茶，张顺便气喘吁吁地，进来回话。
“奴才给主子、二位将军请安。外头刚好打发走二百人，一文钱面额的存折，放出去一百多本，剩下的，三文五文，也去了几十。存一钱银子以上的，一只手数得过来。账本在此。”
海枫示意张顺，捧到新任将军面前。
马思喀着实好奇，接过来细细研究。
一共两本，一本红皮，一本蓝皮，将蒙汉分开。
本子上，四横十一竖，画了三十个格子出来。一列最上面是存款人姓名，中间是住处、最下面随意记些特征，譬如“年庚三十五岁、络腮胡男子，身材魁梧。铁匠。”
“公主殿下的用意，臣稍稍领会几分。只怕这些人不说实话，随意谎报。”
张顺曾经也提出过这个疑问，被海枫当时的回答，说得心悦诚服。
“将军说的是。可这人啊，急切间说不出像样的谎话。外面排队等着吃肉的队伍，排得老长。谁在前头支支吾吾耽误功夫，定要被后面的人责骂。这一着急，准是伙计们问什么，就答什么。”
“唔......”
马思喀也被说服了，于是捋着胡须，一页接一页看下去。
四公主花这许多心思，无非在查看，归化城究竟有多少人头，可以供她驱使。
他估计得不错，海枫就是要借一碗羊肉，对归化城，搞一次彻底的“人口普查”。
衙门里的差役办事，拖沓偷懒，少有尽心称职。从将军府的存档查看，归化城常住人口只四千多，但仅仅按这些天观察，这里至少有一万人在住。
没有统计，何来规划；没有规划，何来发展？
海枫抚摸着张顺第二批送来的红蓝册子，认真地对马思喀许诺。
“将军家，是富察氏里头的翘楚，不仅出了将军这样的人物，将军的弟弟马齐，还当上了大学士，是汗阿玛倚重的臣子。来这小小的归化城任职，着实委屈了。本宫有一份厚礼送上......”
“无功不受禄，臣不敢收公主殿下的赏赐。”
“本宫还没说是什么，将军何必急着推辞？这份礼，将军一定喜欢。”
那可是，一座即将在归化城附近，拔地而起的，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