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晚，宫里宫外一片欢庆，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即使是深冬的寒意也无法驱散这股热情。
而少有人经过的宫内一角，南栖正瑟瑟发抖地伏在杨述肩头，细听之下还能听到不时传来的哽咽之声。
杨述浑身一颤，双手僵在空中。
鼻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脸侧是小皇帝柔软的发丝不断磨蹭，酥酥麻麻的痒意直达心间。
杨述喉间滚了滚，有些嘶哑的出声，“陛下，你先下来。”
“我不！”南栖死命摇头，两只手缠得更紧了些，“你先往后退，退远些。”
杨述无奈地叹了口气，举着双手缓缓向后退了两步，“可以了。”
南栖已经完全被吓醒了，酒意褪去，她开始怀疑刚刚看到的是不是醉酒后的幻觉，却又不敢再回头看。
直到一双大手搭上她的腰间，她才倏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挂在杨述的身上！
她脸颊爆红，手脚慌乱地从他身上爬下来。
杨述原本见南栖半晌没反应，正想将她扶下来，哪知手刚搭上那人腰际，还未来得及震惊她的腰肢竟纤细柔软如斯，便一触即离。
他不自觉地碾了碾指腹，心间划过一丝异样。
眼前的小皇帝粉面桃腮，大大的眼珠里还含着点点晶莹水润，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怕死人？”杨述的语气有些古怪。
若不是还想着跟他拉近关系，南栖真想一个白眼翻过去，这话说的可真好笑，谁不怕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死人。
哦对了，他杨大将军征战沙场，还不知杀过多少人，他自然是不怕的。
可怜她一个大大的良民，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她苦着脸，“自然是怕的。”
杨述的表情更奇怪了，他犹记得几月前去到养心殿，正好碰上宫人拖着一具满身是血洞的女尸走出殿内。
彼时小皇帝正施施然走出内室，见到杨述，还脸带笑意地说道：“一个笨手笨脚的宫女，正好这几日朕在学习暗器，拿来练练手。”
那张嚣张得意的笑脸与眼前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小脸慢慢重合，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前后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杨述眼珠一转，忽然变了语气，“你到底是何人？”
他的脸色肃穆，眉眼间皆是冷漠，眼底却暗含试探。
南栖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被杨述忽然的转变弄得一时转不过弯来，懵懵地看向他。
杨述胸口一紧，撇开杂念一步步向她逼近，“死在你手上的性命可不在少数，之前屡屡与我作对的更是你，以为允我一些好处我就会替你遮掩吗？”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人办事？”
南栖在他凛冽的目光中连连后退，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糟糕，他开始怀疑了！
她忙暗示自己镇定，总归她并不是假冒的，任他如何调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怕他要追根刨底，知晓她的女子身份。
她稳下心绪，努力迎上他的视线，“杨将军有所不知，朕自从在御花园摔了一跤，便伤到了脑子，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若你不信，尽可去问御医。”
见杨述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南栖忙继续解释道：“我真不记得我之前杀过人，还总跟你作对。总之我醒来后，所见到的都是杨将军你心系边关，英勇无畏的一面。我敬佩你是个英雄，朕和南阳国都不能没有你，所以朕才处处维护与你，希望你能感受到朕改过自新的决心。”
南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我啊朕啊的混作了一团，只盼杨述可以感受到她的诚心。
眼前的小皇帝双眸晶亮，一张红唇开开合合地说完后，便满是骐骥地看向他。
杨述直直看着她，忽然措不及防地伸手捏住她的脸颊，重重磨搓了几下。
手下的触感细腻柔滑，透着温热，只这般一触碰，便瞬间红了一小片。的确不是假面。
南栖唔唔了几声，忍着痛含糊不清道：“素蒸的。”
杨述一愣，瞬间退开，“得罪了。”
他的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狠起的心慢慢软了下去。
“我记得你锁骨上方有颗黑痣。”
南栖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忙解下大氅放在一边。
杨述手指蜷了蜷，却没有阻止她。
冬日的衣裳厚实，天冬怕她冷，裹了里三层外三层，脖颈处更是围得严严实实。
南栖解了半晌，才艰难地拉下衣领，殷勤地凑近杨述，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杨将军你看。”
杨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视线缓缓向下，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那颗十分显眼的痣，而是被周围的宫灯映衬，泛着莹润光泽的雪白肌肤。
那肤色白的亮眼，玲珑剔透，精致的锁骨微微凸起，润泽如玉。
杨述不动声色地停留了一会，蓦地转开视线，“好了。”
他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个恭敬端肃的护国大将军。
南栖缓缓松了口气，逃过一劫。
果然拍马屁这招百试百灵，对谁都管用。
危机解决，她这才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张惨白的脸。
“杨将军，你快仔细看看，湖面上是不是飘着一具尸体？”
南栖自己不敢看，使唤起杨述倒是心安理得。谁让他胆子大呢。
南栖看着他走近湖边，停留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回来了。
她疑惑道：“没有吗？”
难道真是她醉酒看花眼了？
杨述轻飘飘地看她一眼，答道：“有。”
南栖吐血，那你为毛这么淡定啊喂！
正此时，肖卫林循着小道走来。
南栖眼前一亮，“肖都尉，你来得正好，湖面上有一具尸体，你快找人将他捞上来。”
肖卫林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杨述，见他点头，才抱拳应是。
他叫了几个侍卫，合力将人打捞了上来。
湿淋淋的尸身被放在湖边的地面上，南栖躲在杨述的身后，踌躇着不敢靠近。
肖卫林翻开覆在尸体脸部的黑发，只看了一眼，便朝南栖喊道：“陛下，是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