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院子里却仍是灯火通明。
这一回，罗承不知使了多少个眼色，杨述却是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踏出房门前，罗承回头朝屋内看了一眼，只见杨述一动不动地站在陛下床边，不禁感叹，真是君臣情深呐！
待他回京，定要让史官记上一笔，护国大将军在南阳帝病榻前侍疾，此等情谊可歌可颂，当载入后世让后人敬仰。
天冬担心南栖，也顾不上杨述还杵在那，不停地将帕子浸了凉水敷在她的额头，温热了便换。
当她再一次从南栖额前拿下帕子，一只大手接了过去。
天冬愣愣地看着杨述一言不发地转身浸湿了帕子，又将其搅干了，学着天冬的样子叠成长条状，小心翼翼地敷在南栖的额头。
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动作并不熟练。
想来也情有可原，堂堂南阳大将军，哪有他伺候人的时候。即便是在战场上有人受了伤发了热，也没有谁能劳得他照顾。
即便是有，习武之人，也不会做到这般细致。
天冬瞬间明白，他方才一直在看着她的动作，便是在认真地学。
再想到之前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她的心底隐隐有了一种荒谬的猜测。
正此时，有敲门声传来。
天冬看了眼正在给南栖擦脸的杨述，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才起身去开门。
要说杨述心里此刻在想什么，他什么也没想。
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给南栖擦脸，擦手，换帕子。
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一旦思绪开了口子，汹涌的痛楚与绝望便会将他的神智撕裂，碎片满地。
天冬端了药进来，见杨述还坐在床边，犹豫地喊了声，“杨将军。”
他的周身弥漫着沉默又冷冽的气息，天冬有些不敢与他说话。
杨述沉默了一会，道了句我来。
他托着南栖的后颈，将她轻轻扶起，让她缓缓靠在自己的肩头。
高热让她的身体滚烫，灼烧着他的胸膛，令他狠狠蹙了眉。
天冬忙递上药，由杨述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边。
南栖昏迷着，只凭着平能偶尔吞咽一些，大部分药汁顺着唇角流出来。
杨述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接住，直至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全喂了进去，他的后背早已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已近卯时，夏日的天色亮得早，几缕朦朦亮的光线透进窗子，洒在地面上。
天冬见杨述面容憔悴，似乎比她还要严重上一些，终是有些不忍地劝道：“杨将军，您去歇着吧，陛下由我照顾就够了。”
杨述重新坐回到床边，久未开口的嗓子暗哑的厉害，“你去休息，我留下。”
天冬还欲再说什么，就见他扬了扬手，显然是不想再听她废话。
她无法，只能先下去休息补充体力，好及时来换下杨述。
凌晨的屋内依旧昏暗，杨述的手指动了动，而后缓缓抬起，若有若无地抚过南栖的额头，脸颊，直至停在唇畔。
此刻，他全然忘却了身上的责任与使命，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指尖在她的唇上流连，他忽然俯下身去，带着一股虔诚，轻轻贴上她的唇。
杨述叹息着闭上眼，半晌没有动作。
******
有莺莺的清脆鸟鸣声响起，日头越爬越高，终于将第一缕晨光照在了床上人儿的脸颊。
杨述一直握着南栖的手，相交之处早已一片濡湿，却仍舍不得放开。
起初，他只以为是自己手心的汗渗出，直至看到南栖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点点晶莹，才后知后觉地喃喃道：“发汗了。”
回过神来，他大喜，猛地起身想要叫大夫，却因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而腿脚麻木，踉跄着走出好几步。
天冬正好推门进来，看到杨述难得的狼狈样子，心里莫名觉得心酸。
“快，叫太医，陛下发汗了！”
天冬一听，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声应好，脚下生风的叫人去了。
杨述拖着发麻的腿走至床边，每走一步便是钻心的难受，但心里却无比轻松。
他握着南栖的手贴在脸颊，不住的庆幸和感激上苍。向来不信神佛的他，为了他的陛下，愿意当一回忠诚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