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我出了院，一切又回到网上投简历——面试——等待的恶性循环中。
不出一周，我被迫搬回了小管公司的办公室沙发上临时住宿。当我连续吃了7天方便面（后来的岁月里，我看到方便面就反胃）后，我的机会来了。
那是一家民航区的坚果国合资的元器件厂，我们负责按照图纸生产三百多种元器件，然后以极低的价格出口到坚果国和西洲，再由坚果国总公司在国外高价售出。
据说这是为了降低关税，C国股东只能赚一点血汗钱。
面试我的是一个穿着很讲究的东海中年女人，她是这家公司的财务经理。自以为有了注册会计师资格，又在滨城制造业干了一年的财务总监，我表面上是很镇定的。
在滨城，为了制定材料定额和工时定额，还曾深入各车间、各工序干了大半年，手工账也从最基础的往来账会计做起，再到销售会计，最后才干到成本会计。其间由于缺乏财务实践经验，经历了几多白眼和嘲讽。
可是新的考验又来了：她们用的是最高端的ERP（企业管理）软件。
我电脑不太精通；财务软件呢，才和小管试验了3个月，还说不上熟练。现在突然让你使用供、产、销、财四个部门同时在上面操作的高端软件，这实在是高估我的智商了。
“我们需要招一名财务主管，负责财务软件终端的复核以及每天采购入库和仓管出库的审核，还有各产业车间在产品、半成品与成品的数量统计，对了，最主要的是月末制造费用在在产品、半成品以及成品间的分摊。”
“哎哟喂，这不就是个成本会计吗？还说得好听，财务主管。”我心想。
“你觉得你能胜任吗？”中年女人严肃地发问。
“相信没有问题。”我硬着头皮回答，因为我太需要这份工作了。
月薪5000元，午餐还让我对那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格言产生了浓重的怀疑，靠，这里不就有吗？
和滨城的工资比起来，哥们翻倍了。虽然这依然不符合我一个注册会计师的价值，但空有理论的我，好像目前也只值这个价吧？
“你的excel熟不熟？”经理审视地看着我。
“还可以吧。”我心很虚。
记得在滨城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可怜的自尊，我拒绝了向她学习excel的邀请，现在，露怯的报应来了。
“好吧，你把这张表格定位到最开头，然后再跳到最后面。”经理平静地要求。
我点开文件，俺滴个娘哎，几万行！经理还把鼠标停在了中间。用鼠标跳到开头，怕得好几秒，要从开头一步步移到最后，估计要10秒吧。面对这样的问题，我的脸刷的红了。
“用Ctrl+home就到了页首，”经理熟练地在键盘上一点，“Ctrl+end就到了页末。”
“还是不太熟。”我面红耳赤。
“呵呵，估计你手工成本会计还是熟练的。”经理安慰。
“是的。”低音，自信全无。
从管理银行出来后，我的自尊心已经在2家企业受到了强烈的打击。眼高手低的我，不得不想办法恶补大量的实践知识，也激发了“与天奋斗其乐无穷”的盲目乐观主义精神。
“那你等通知吧。”经理淡淡地送客。
从厂门出来后，回看那花园般的厂区以及掩映在高大乔木丛中的4层办公楼，有些惆怅和失落，或许和它失之交臂了。
晚上，躺在小管办公室的沙发上，我有些发愁了：如果这家应聘再不成功，难道真的要厚着老脸向老同学借生活费吗？虽然他多次暗示我，钱不够花可以找他。
那天晚上，女朋友偏偏还打电话来了，说她一个月后要从滨城来东海发展，问我最近怎样了？我奔放地说还可以。心想：苍天啊，保佑我吧！可别在女朋友面前丢脸了。
一夜心事一叶秋。
第二天，是2001年的9月11日。一大早，我接到那家合资厂的电话，坐了2小时的地铁加公交，总算准时赶到了。
复试很简单，厂长和财务经理分别找我谈了话，说他们确实急需一个财务主管，尽管我还不够熟练，但相信我的学习能力。
那天中午，我回到小管公司，震颤地听说了发生在某国的“恐怖袭击”事件。
当时看着电视上滚动播出的画面，看着两架飞机的撞击，看着滚滚浓烟的两幢大楼，看着几十层高楼往下跳的人，心里感叹人生的脆弱，那都是鲜活的生命啊！
张雅丹在一边悄悄流泪，也许只有女人，才真的是大爱无疆啊。
富如某国又如何？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想法。
但生活还得继续。
周末，我揣着从小管那里借来的6000元和我自己的钱，在离工厂50分钟的古美小区租了个小两室一厅的旧房。租三押一后，钱包里只剩下500元。
这是一套旧的房间，旧沙发，旧床，旧电器，旧窗帘，想离婚的我，也算是个旧货了吧？哥们自嘲地想：匹配度很高嘛！
小区虽然旧，但是靠近一条小河。小区内绿树成荫，有一些健身器材；临近河边有几排靠椅，晚上乘凉也很不错。
交接时我才知道，上一任财务主管是因为工资太低而辞职的。6000元的月薪，干的活最多，经常加班加点。财务经理拿着20000元的月薪，不干活也就罢了，还成天打小报告。
几次调工资又被经理说主管很满意现在的月薪而耽误了，所以他一气之下跳槽去了另外一家C得合资加工企业，月薪15000元。
在交接的那几天里，我抓紧时间向他学习，又从本就不宽裕的钱包里挤出一点钱，请他夜摊上喝酒。
喝多了，他口齿不清地对我讲：“老弟啊，长个心眼吧！外资企业里也有坏人，他们帮着老外压榨同胞，说工人们不配外国工人那么高的工资，老外还没事偷着乐：OK，你们自己人整自己人嘛！不关我事哦。”
我默默地为他斟酒，也不插话。
他打着酒嗝说：“我们这还算好的，每天晚上11点能准时下班。我同学在一家合资企业，老板是个烟花客人，酷爱晚上在网上下围棋。我方高管就严厉要求所有的本国职员，必须等老板下班后才能走。
那老板就住在工厂宿舍，几步路就到。好几次他玩得高兴而忘了时间，可怜啊！可怜！大家凌晨2点多才到家，路远的第二天6点多又得起床，这还能休息吗？靠！”
我在感觉酒的热辣和风的热情中，又敬了他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