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榕树村。
“初冬时做的那套中山装在衣柜里，你穿那个。”
冬日的天儿冷，宋离恨不得塞进被窝里，只露出两个大眼睛。
奈何男人在某些方面确实没有天分，眼看着顾野拿出中山装，又扯了条黑色的裤子，宋离再也没法忍耐。
穿着睡衣就跳了出来，把塞在柜子最下面的灯芯绒长裤递给他。
“面料板实，穿这个。”
前两日出虚汗，宋离穿的是朱蕙兰精心准备的纱布衣裳，衣袖卷到手肘，露出外胳膊处一块浅粉色的胎记。
顾野连忙把外套罩在媳妇身上，表情无奈：“穿什么都可以，你赶紧躺着，别冻出个好歹来。”
今日是加工厂开工的好日子，没想到附近村的队长和公社的领导都会来，顾长风一大早就跑去了厂房，还不忘记叮嘱顾野一定穿得精神点，顾野不以为然，他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穿什么压根就不重要。
三两下套好了衣裳，他习惯性地在宋离额头留下一吻，嗓音缱绻：“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完他转身离去，宋离钻进被窝，摸着额头傻笑：“狗男人。”
小小的加工厂盘根复杂，顾平安在厂里担任着会计的位置。
暗地里支持他的人不少，这人就像个毒瘤般难以拔除，算是顾家父子的眼中钉。
希望她送的礼物顾野能喜欢。
……
除了过年放电影。
榕树村许久都没这样热闹过。
红色的鞭炮在地上炸了一路，到处都是碎裂的红纸，无数小孩在厂房门口捉迷藏，热闹非凡。
加工厂里的工人几乎都是榕树村人，知青没有参与的资格，只有艳羡的份儿。
顾野父子俩陪着公社的领导在厂里视察，看动作利索的妇女们把加工后的咸菜塞进罐里，贴上便签，分门别类地放在一旁。
一切欣欣向荣。
隔壁村的队长李大发摸了摸脑袋，一脸感慨：“这加工厂还真是有模有样的，真的能有收益吗？”
顾野面色不变：“我们不做亏本的买卖。”
公社的周主任巴不得这些村里的队长个个都像顾野般有想法，能落实，这无疑能在他的政绩上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能够把贫困村全部都带动起来，那就再好不过。
他的视线从那些沧桑的面容上掠过，笑容坦诚道：“顾野啊！你比你爸聪明有想法，如果有其他赚钱的法子，能帮就帮一把……”
其他村的队长眼巴巴地盯着顾野。
众人正好走到厂房门口，顾野刚想回答，就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顾平安的嗓音仿佛淬了毒，毫不掩饰的恶意袭来。
“他倒是有赚钱的法子，你们敢干吗？那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赌上全村的名声来牟利！”
站在最边上的顾长风变了脸色。
“顾平安，公社的领导都在，你胡咧咧个啥？”
顾平安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他摸出兜里的出账明细，递到周主任的面前。
“主任，你可得看实在了，这顾野早些年不是个吃素的人，就加工点野菜能让他赚啥钱，他办这个加工厂真的是为了提高村里的生计吗？明面上是加工厂，实际上是投机倒把，仓库里那白花花的大米就是最好的证据！”
顾野面色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周主任的眸中闪过不悦，他瞥了眼顾平安递过来的账本，里面只有向梅子村收购青菜的记录，并没明确地说明有购置大米。
关于粮食这件事上面把控得一直很严，只有粮站和供销社才有售卖，如果是其他的途径，只会被视为投机倒把。
其他村的队长们都惊惧地盯着顾野，不敢想象现在的年轻人胆子都这么大的，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顾平安越发的得意，他拔高了嗓音道：“你这挂羊头卖狗肉，是哄骗了全公社的领导，陷榕树村于不义，顾野，你怎么解释？”
“住口。”周主任下意识地呵斥对方，让顾平安嘴角的笑意微敛。
顾野环顾四周，似笑非笑：“叔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你负责的是账上出纳，仓库里堆了啥东西和你有关吗？村里的事情啥时候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顾平安今日本就打算破釜沉舟，他咬紧了后槽牙：“你们这样的人，就不配管理整个村子。”
“配不配的，你说了不算。”顾野挑起眉毛，嗓音沉沉：“我把你当叔，你却在后背放冷箭，行，今儿大家都去仓库看看，看我到底干了啥好事，平安叔，今日是你非要撕破脸，以后这加工厂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顾平安的眼皮狠狠一跳，可想到如果能把顾野拉下马，这个加工厂和他顾家就再无关系。
“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辩……”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着仓库去，康杰落在最后面，放慢脚步的贺徐安黑了脸，低声质问他：“仓库的事情是不是你说出去的，那晚来送东西的只有我们两人……”
康杰甩开贺徐安的手，冷哼出声：“人在做，天在看……”
“要不是野哥，你能被选中当工人吗？！”贺徐安的拳头都差点扬起来，可想到走在前面的是公社领导，还有附近村的队长，他默默地忍了下去，不敢闹事，只盼望顾野没做投机倒把的事，这个加工厂可是他们榕树村全部的希望啊。
不能出事的。
小仓库的木门被推开，一股青菜的味道扑面而来，放在最外面的是成堆的青菜，最里面的袋子被密封。
顾平安三两步地跨过去，揪住袋子恶狠狠地质问：“主任，你瞧瞧这是啥？这是啥？！这就是顾野哄骗大家的证据！他分明是想假借着加工厂的名义来卖大米！”
顾野蓦地冷笑出声，他快步上前，暴力扯开袋子，还沾着泥的谷粒哗啦啦地倾泻在地。
“叔，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大米吗？”
“前段时间我媳妇在山里被人敲晕，我就怀疑是有人在针对我们老顾家，这村里人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没想到还真藏了坏种。
这谷粒是后来捡收的二季稻，我爸特意挑了今儿这好日子准备分给大家，没想到被人拿去大做文章，这件事我们提前就和主任打了申请，绝对没有徇私，倒是平安叔，我想问问你，上周三的下午，你在哪里？”
围观的人群立马炸了锅。
“哎哟哟！我就说宋知青咋会早产，原来是被人害了……”
“这心思歹毒的，和沈家那丫头不相上下啊！”
站在人群中的齐敏皱紧眉头，她是知青，还是宋离的好友，没那么多的顾忌。
大喇喇地开口询问：“顾平安同志，俺没记错的话，上周三你没来厂里帮忙……”
意思是对方当时并不在榕树村。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