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斯先生的确吩咐我，让我和平常一样来帮忙……不过这并不是一场表演，虽然你也许不会相信……”
伊利小姐扶住自己的胳膊，低头说道。
“我知道，你的动作骗不了人。”李维笑了笑，开口道。
对于格蕾的坦诚，李维倒是没有意外。
福特斯和格蕾都是知道自己要来的，可这种时候，格蕾却在面包店帮忙。
李维一开始还很迷惑，但简单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福特斯的意思。
“有时候计谋并不需要精心的布置与编织的谎言，只要大大方方地展现出自己的所有，我想福特斯先生所做的正是这样的事情。”李维将手揣进口袋。
“令人惊讶，我还以为你不会相信我会烤面包……”格蕾微微张口。
“这样反而真实，更像一个人，而不是怪物。”李维看了看伊利小姐道。
“走吧，我还想见识一下，他还有什么想让我看的。”
……
两个人并排向里走去。
浮光降下暖意，两侧墙角内长出的杂草恰巧被裹在阳光中，仿佛是被人刻意栽在那里的一样。
走到这里，李维才发现狗街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最外面的那条直道只是这片街区的排面，而后侧的一条横着的路，才真正连通着狗街的巷子与居民区。
李维左右看去，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穿着裙子的女人和孩子。
一座在路旁的房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里面放着一台黑色的巨大机器，正在发出隆隆的声音，门口密密麻麻挤着晾衣架，两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正从一个大木盆里取出衣服，挂到晾衣架上。
“那是……”李维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洗衣店，只不过有些简陋。”格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卡莱夫人的，她的丈夫去世了，现在这里只剩下她，还有她的两个儿子。”
“她的丈夫怎么了？”李维看着其中一个半大孩子熟练地抻住裤脚，将一条长裤搭在晾衣架上，又一刻不停地从木盆里拿出另一件衣服。
“他欠了帮派的高利贷，我曾试过和帮派调解，但是失败了……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把他的脑袋割了下来，吊在了树上。”格蕾沉静地回答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李维收回视线，轻声问道
“很早以前了，至少在福特斯先生他们来这里之前。”格蕾抬起头，像是在回忆着那个时间。
“在那个时候，这里每时每刻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光是高利贷，还有妓女、抢劫、报复……帮派与强盗在这里就仿佛警察一般，他们似乎可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或许只是看上了一个人的手表，或许只是看上了他的妻子或女儿……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便能抬起手枪，像是小孩子伸手去拿想要的糖果一样，理所当然地射出子弹。”
“我尝试过改变这里，可我的恐吓也好，威胁也好……哪怕是谈条件，都只会引起更大的报复，我总有不在的时候，但他们的眼睛，却能无时无刻地盯着我想要保护的人。”格蕾低着头，斟酌着话语。
“在这样的氛围中，连我都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
“这里是你的故乡吗？”李维眼眸微动，突然开口问道。
“故乡？不，不是，我的故乡在德克赛斯州。”
“是吗。”李维神情不变，深深地看了格蕾一眼，“那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情有独钟呢？”
格蕾闭上嘴，眼中闪过数种变化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是在这里待久了吧，最开始只是因为一个朋友被这里的黑帮纠缠上了，可慢慢的，我就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
“看到他们依靠我的样子，但我却无法回应他们的依靠时，我便有了一种奇妙的负罪感，仿佛比起那些强盗与犯罪者，我反而更加可恶。”格蕾抬起头，露出苦笑。
“你应该知道他们是怎么称呼我的。”
“天使？”李维问。
“那是一个死去的牧师提起来的，虽然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圣经里掏空了，藏的是冰毒与吸食器……啊，这个请不要外传，我答应过他要保密的。”格蕾似乎轻松了一些，继续道。
“他连圣经也背不全，只记得一句话。每当弥撒日时便会拿出许多他自己编的福音来来回回地讲，结果全是些冗长又没有营养的话。”
“当然，他也做过不少算的上好事的事情，比如偷偷卖了教堂的耶稣像给孩子们买药。”
“他后来因为吸食毒品，身体衰竭而死。去世前的最后一刻他已经动不了了，但他还是想来一口，于是就让我来帮忙……老实说我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他竟然还吸这东西。”
“我想或许是因为毒品带来的幻觉……他在死前握住了我的手，他叫我天使，还问我他能不能不下地狱。”格蕾叹了一口气，“我还想问他呢，他在这方面才是比较专业的那个吧。”
“也可能不是，谁家好牧师会偷了耶稣像拿去卖。”李维忍不住吐槽道。
“哈，也是。”格蕾露出来笑容，“那你呢？你专业吗？”
“我是无神论者。”李维摇摇头。
“无神论，那伱信什么？”
“马克……不对，在这里应该是卡尔吧，还有几个别的人，虽然现在他们都还不出名。”
“卡尔。”格蕾眼神里露出惊诧的表情，“这么说，你岂不是……”
“是啊，不然我为什么费那么大力气决定要帮你们，是嫌钱挣得不够多吗？”
李维笑了笑，仰起头，看向澄澈的天空。
“所以……或许我们可以多一些信任。”
……
俩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晒衣服，其中大一些的似乎很专注的样子，小一些的一转头看见了两人，旋即露出来真诚的笑容，朝着格蕾挥了挥手。
伊利小姐回以淡淡的微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