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心中升起种种猜测，于是不急着离去，而是在被水淹没的塔阁内上下观察，试图找到更多关于兵卒遇难的线索。
此地是神鬼险地的概率非常低。
虽然明朝各地的习俗略有不同，但此地依然是大明疆域炎黄汉土，建塔阁存放兵卒灵牌，通常代表对这些兵卒的尊重。
历史上哪个藩王，敢用兵卒灵牌作妖，而且还明晃晃摆在都司府的后院？
古时的营和当代的营完全不同，人数动辄十万起，稍微有事就是惊天大事。
所以此地应该较为安全。
如果是指挥使将后院景观湖填了，建立此塔以纪念沼虎营烈士，那此事反而是一段历史佳话，同时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探照灯照向四周。
六角状的塔阁内光线寂暗，探照光柱外的地方俱是漆黑，清澈水体映射光芒，每块搭建墙体的黑砖规规整整严丝合缝。
这些砖都历尽沧桑。
是彻彻底底的明砖。
开在墙壁上的小洞数量极多，郑云大致数了一下，上下有六十多排，左右有二百多列，总计居然达到了一万二之多。
所有小洞和灵牌都在中年石像背后，阴井坍塌激起些许泥沙，缭绕在灵牌和石像周遭，让眼前的场面极其震撼又肃穆。
有一股神性散发而出。
这种神性并非常规意义上的神鬼妖仙，但人们心中的敬畏感却更甚，只要进入塔中，谁都不敢胡作非为高声说话。
万数兵卒灵位镇压此地。
哪怕皇帝来了也得慎重其事。
郑云同样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在塔楼内寻找线索，试图找出历史真相，这些兵卒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被放在塔中。
纪道也品出味来，连忙把手中长剑收了，对着周遭灵位规规矩矩行了礼，又看着场中石像低声道：“晚辈天宫第二十二代传人，陪同当代监仙司主找寻旧地误入此处，冒昧造访请诸位前辈英灵勿怪。”
“……”
郑云看了纪道一眼。
监仙司的架子都是纪道玩尬的硬生生抬起来的，这一点郑云早就习惯，但郑云没想到纪道居然能说出‘冒昧’这个词。
他们把阴井都硬生生给弄塌了，搞得声势浩大，塔阁里也乌烟瘴气泥沙漫天。
脸皮不厚的说不出冒昧这词。
“仙爷，南泽古城很可能出过大事，兵营的规矩同样森严，这些兵卒若无惊天功绩，恐怕无法在在都司内起阁立位。”
纪道扑腾到郑云身后低声开口。
“惊天功绩……”
郑云品了品这句话，此话的确有道理，但恐怕不是功绩，而是某种贡献。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代能有这种待遇的人，通常是战功赫赫的将士，兵卒获得如此殊荣的案例，在历史上并不常见。
以郑云目前能想象到的，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些兵卒舍身做了某种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
如果这些兵卒最后活下来，哪怕身受重伤命悬一线，都够呛能进入塔阁。
能进此地的。
不可能是活人。
但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郑云回想起此前在古城墙暗厅，从淤泥里扒拉出来的彩瓷瓶，那些瓷瓶上绘着一副‘祥瑞显世’图，具体内容则是：
山间起霞光。
群鹿惊离逃。
那些瓷瓶也非常古怪，和此地可能有某种联系，或许能结合起来去琢磨琢磨。
瓷瓶出现在古城墙疑似存放兵器物资的厅内，就代表瓷瓶不是民间烧制，而是官瓷，最差也是官办民烧，图案内容经过了官方府衙的审验，才能进入古城墙。
那它就非常古怪。
为什么祥瑞显世瓶会出现在城墙内？那个暗厅应该是守城将卒控制并常驻，哪怕当时盛行神鬼之风，也显得不太合理。
除非这是一个共识。
南泽古城上到指挥使和守城将领，下到民间百姓和守城兵卒，都对祥瑞显世是默认态度，都认可祥瑞显世是个好象征。
类似情况也较为常见。
比如民间烧制的祝寿瓶、贺岁瓶、吉祥瓶等，祝寿瓶就常见南极仙翁和古松或者八仙祝寿等图案，寓意老人长寿吉祥。
但首先要达成共识。
所有人都认可图案和背后典故是吉祥的，才会绘制在瓶上，并大规模烧制。
这个祥瑞显世瓶，背后的典故不得而知，但那看起来总是感觉有点诡异，只见霞光不见祥瑞，群鹿离逃原因不知。
云里雾里的。
猜不透这典故缘由。
此前他们的猜测是，祥瑞显世很可能是一种天地异象，这说法其实很有道理。
因为天地异象常常出现在古城某处，被城内百姓看在眼中，久而久之就流传成类似‘过年打年兽’的民间习俗和共识。
而提起天地异象。
就让人不由想到沼泽淹城。
沼泽淹城也是种异象，但他们连沼泽为什么淹城都无法确定，想猜测背后的异象，就只能是空想，没有多大意义。
“找找线索吧。”
郑云和纪道环视四周，唯一有可能找到真相的，应该是在石像底座和背后。
二人同时朝下潜去，穿透泥沙找寻碑文或其他文字记载，一寸一寸研究石像。
石像脚下有长案。
案上却空无一物。
连个上香的铜鼎都不见。
绕到石像背后看去，塔阁凸出个长宽三米的暗室，但门窗紧锁被人给填了。
这整座塔阁都是如此，原本是有门窗的，但被后人封了个严严实实，应该是在南泽刚才被遗落前，被人专门保护过。
“撬吗？”
纪道犹犹豫豫小声询问。
封口的人填的是死缝，一旦封下去就没打算让后人正常打开，只能往开撬。
“稍微试试。”
郑云心中默念勿怪，从纪道手中取过撬棍，亲自上手替纪道担了这个责任。
就算这暗室里有棺椁，惊扰古人的罪责也在自己，怪不到他天宫道士身上。
插入缝隙。
手臂发力。
咯吱。
一声巨响在水中沉闷炸开。
针落可闻的死寂塔阁内，这刺耳动静大到激起回声，每个角落都一定能听到，甚至水波震动还能传递到每块灵牌上。
郑云尾椎骨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