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大, 苏棠一个字不漏的全听进去了。
苏轼紧张的看着她，似乎担心她会做什么傻事。
然而当她听到苏奶奶和苏爸爸的通话的时候, 她就已经开始神游天外了。
原来爸爸不想她过来啊
唔, 可她来这里也不少次了, 虽然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们讲话也实在太不注意保密性了, 那么大声, 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苏桓小小年纪就发现她在走神，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她。
苏棠低下头, 揉揉他的脑袋。
苏桓也不反抗，乖巧的安慰她道：“姐姐，大人的事情不想听就不要听了。”
“你经常听”苏棠笑着扯了扯他的胖脸, 他这个弟弟小时候被喂的胖墩墩的，跟另外一个弟弟一样。
苏桓的一张包子脸挤成一个褶，眉头也皱得紧紧的。毕竟这些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 包括他的爸爸妈妈。有些大人似乎不喜欢听小孩子说他们不喜欢听的话, 幼儿园里的大胖说他外婆很烦人，经常偷家里的东西，但是他妈妈不相信，说大胖年纪小，不会说实话。
因为他担心自己说的时候, 他爸爸妈妈也觉得这不是实话，所以从来没有提起来过。
因此, 抱着这样的心思, 尽管他仍处在苏棠魔掌的蹂躏之下, 却依旧很正经的问她，“姐姐，你信我吗”
“你会骗我吗”苏棠松开了手，有些可惜的摸了摸小孩滑溜溜的脸。
四岁的小孩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郑重的摇头，“我不会骗你。爸爸妈妈经常骗我，他们说我年纪小，什么事情都不懂，可是我知道，奶奶跟陈阿姨说了好多好多事情。”
能说什么
苏棠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很清楚奶奶的风格，因为上辈子关于父母婚姻破裂的事情，她也是从奶奶的嘴中知道的。
苏桓仍在讲话，“奶奶和陈阿姨说爸爸有两个老婆，妈妈是后面来的，我知道老婆是妈妈的意思，我有两个妈妈吗为什么大胖他们只有一个妈妈，他们说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不会有两个的。为什么姐姐你从来不看我他们的哥哥姐姐都会去幼儿园，你从来没有来找我，你不是我的姐姐吗”
“你想要另外一个妈妈来看你吗”
苏桓想了想，摇头，“不想，我不贪心，一个妈妈就够了。”他说到这里，飞快的看她一眼，认真地道：“但是我想要一个会来看我的姐姐。”他仰起脸，眼神执拗，“你还会走吗”
苏棠抓了抓头发，感觉有些好笑又心酸，“有幼儿园的小朋友就好啦，没有谁是缺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但是他们都不是姐姐。”苏桓在这个问题上很固执，“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话，也回答不了我，陈阿姨问我好多事情我都不会，她问我有没有见过另外一个妈妈，我不知道，问妈妈妈妈不告诉我，还跟爸爸吵架，我不想他们吵架。”
他很想知道自己跟其他小孩子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自己会多出一个妈妈来。他们说这是因为爸爸是二婚，姐姐是前面那个妈妈留下来的孩子。
他不想要前面那个妈妈，因为大家的妈妈都只有一个，他原本也不想要这个姐姐，因为他们说姐姐跟他不是一个妈妈，会不喜欢他。可当他脑子里的问题疑惑一个个变多，不能问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时候，他发现他发现他没有人可以讲话了，跟同学说，他们就说他妈妈是小三，小三都是不好的，他妈妈是不好的，他肯定也是不好的。
陈阿姨说姐姐跟前面那个妈妈住，有了新的爸爸。当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姐姐是件好事了，他可以跟她说这些事情了，他有两个妈妈，她有两个爸爸。
他们是一样的。
他不再是那个“特别”的小孩。
苏棠拍了拍他的头，意味深长的道：“苏桓，你现在还小，等以后你就会发现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苏桓似懂非懂，但他生气道：“我不小了，我快有五岁了，再过十年我就和你一样大了”
“但是我比你大。”看见苏桓气呼呼的脸蛋，她摊手道：“你看，年纪更大的更有发言权，大人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哼”
苏棠却摆正了他的身子，“说吧，她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你说谁”苏桓皱眉。
明明是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裴原承明显就比他过得快乐一些，他生活在家人的娇宠之下简简单单的成长，就像是她经常在别人嘴里听到的那样，父母恩爱，生活无忧。
苏桓是可以一样的，但是她不能让他堵上耳朵过日子。
“奶奶和陈阿姨。”
“她们说，妈妈是小三。”苏桓看着她，眼神纯稚又带着一丝迷茫，“陈阿姨说是妈妈赶走了你，赶走了另外一个妈妈，可我听到奶奶说不是这样的。姐姐，我知道小三是什么，小三是插入爸爸妈妈的第三个人，每个人只能有一个妈妈和一个爸爸，不能再多了，他们都是这样。”说完这些，他立马补充了一句，“我年纪不小了，我什么都知道。”
这次过来的大佬们生前基本都是一群就算没有老婆也要有一堆小妾的大佬们，就算他们写了哀悼诗、情诗，也照样不改风流本色。
他们完完整整的听完了苏桓说的话，纷纷表示道：“他只是没生在我们那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男人嘛，何必这么执着呢我觉得那个女娃娃说的好，白玫瑰与红玫瑰嘛。”这话说的，可见脸皮有多厚。
其实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上，他们对于苏爸爸的做法，已经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他们得义愤填膺一下。
苏棠恶狠狠的瞪了他们几眼，低声吼道：“闭嘴”
“嘶”
苏棠好凶
惊恐的大佬们立马消失不见，蹲在角落里画圈圈，嘀咕声此起彼伏。
“我说的是实话嘛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现在是什么时候，一夫一妻制啊你说这个不是往苏棠伤口上撒盐吗”
“苏子瞻你说话能不能小声一点，耳朵都要聋了你那点风流韵事我还不清楚嘛自身都不清白还说我”
“我如何你有多少个小妾，我要给你数数嘛”这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冷静点，冷静点，大家有话好好说。”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
大佬怒了，他这个劝架的都被无辜波及，就撸起衣袖往里冲，紧接在场所有大佬因为自身风气不正，一个个全部被拉入战场，到最后已经演化成一场文化界风气的肃清了。
听大佬们展开骂战的苏棠：“”
你们说再多有个屁用，又不能改写你们的风流情史。
苏奶奶一听到苏棠的声音，拿着锅铲就跑出来了，着急的看苏桓，“孙子怎么了小囡有话好好说，跟你弟急什么，他年纪小。”
“奶奶，我没有跟姐姐吵架，我们在玩游戏。”苏桓表现得很镇定。
“真的”苏奶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神狐疑。
“真的。”
“你可不能气你姐姐。”苏奶奶再三确认没事以后，忍不住对她的孙子提醒两句，视线转回话都没说两句的苏棠时，她的嘴巴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是道：“你们继续玩吧，奶奶回厨房做菜，你爸爸他们很快回来了。”
苏桓脸上笑容灿烂，一直看着苏奶奶进厨房，他转过脸看一言不发的苏棠，小小的脸上隐隐有些担忧，“姐姐，你是不是在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苏棠嗤了一声，笑容无奈。
“我知道，这是重男轻女，陈阿姨说的。”苏桓似乎怕她不相信他的话，又道：“他们说是因为你是个女孩子，爸爸想要男孩子，才会和妈妈在一起。”
“你听多少个人说啊，怎么那么多他们说”
“很多人都说过，婶婶、陈阿姨、覃阿姨、白姐姐还有舅舅。”
大佬们骂战忽然因为苏桓的这一句话而停下来了，他们安静下来，沉默很久，慢慢的走过来，其中有一个人沉吟道：“其实我到现在仍喜欢儿子。”或许是这种传统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他听完苏桓的描述依旧没有改变，但是他忽然想到，或许他当初该对女儿孙女们更好一点。
时间太过久远，但他记得他最骄傲的儿子，却已经不记得他的女儿叫什么了。
苏棠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背后的东西太多，她很想说自己不介意，但这么多年下来，她或多或少已经受到了它的影响，上辈子的某一天，和苏妈妈躺在一张床上时，苏妈妈说她小时候非常外向，不知道为什么，年纪越大，性格越沉闷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浓重的不解和迷茫。
这时候，门外传来动静，苏桓飞快的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苏棠，跑到门口去，看见进门的那个人，叫了一声。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