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过，市中心一家茶馆里。
刘振勇把手中报纸往旁边一扔，暗骂了一嗓子，脸色有些难看。
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不由得有些着急，于是又拿出腰间别着的bb机瞧了瞧。
“女人就是麻烦电话里说不行么，还非得当面谈”
刘振勇又嘟囔了两句，身体后仰，靠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开始往前捋。
身为川中时报这一阶段最出风头的记者，他却从同事的眼睛里瞧出了同情，这让他觉得愤怒，有股说不出来的憋屈。
该死的刘永堂，怎么说死就死了
居然选择自杀谢罪
死了不要紧，老子被拖累惨了
眼看着就能把整个事件往灵异方向发展了，人一死还有啥戏唱
警察一介入，官方一定调子，想唱也没戏可唱
“久等了。”
正捋的头疼，耳边响起了一道略显沙哑的女声。睁开眼睛一瞧，那张原本秀丽的脸浮肿着，黑眼圈更是毫无遮掩，简直就像一个月被抛弃了三十回的女人
“孔南楠，你这是怎么了”
刘振勇一脸惋惜，忙站起身来让座，手上有意无意地在对方胳膊上捏了一把。
眼睛也顺势往下瞟，盯住丰翘圆润的臀线，直到孔南楠坐定了开始说话，才恋恋不舍地转开。
“没怎么，约你出来是想把东西直接交到你手上，省的出岔子。”
孔南楠懒洋洋地挥了下手，又捂嘴打了个哈欠，才开始从包里往外拿东西。
“哦”刘振勇顿时眼睛放光，心思也从天外跑到了眼前这件东西上。
照相机
毫无疑问，里面的胶卷里肯定有大新闻
“这里面有谁的秘密”刘振勇强忍住马上就要流下的口水，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韩雯雯”
孔南楠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曹二爷告诉我，那小妖精身上有古怪，所以换了个目标。”
“隋云东”刘振勇兴奋不减，眼睛瞪的贼亮，仿佛眼前坐着一位秘密特工，“难道你亲自”
话没说完，意思却明显。
孔南楠脸色更难看了，闭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才开始说道：“里面有他在酒店房间里的照片，别激动，都是睡着时拍的。”
刘振南顿时一脸遗憾，伸手接过之后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放到公文包里了，嘴里念叨，“效果会打折扣啊，咋办”
孔南楠站了起来，抬腿就往外走，“那我不管，你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我尽力了。”
刘振南忙起身追上，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昨晚一夜肯定辛苦吧，要不我给你安排个地儿，好好休息休息再说”
一听这话，孔南楠站定了，一脸冷笑，“想打我主意想法太多会折寿知道吗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能从小妖精身上找古怪”
刘振南听的一楞，再想开口时对方已经走远了，于是暗骂一声，回座整理。
半小时后，川中时报社的冲印部。
“啥，啥情况”
刘振南一把抓住面前工作人员的胳膊，额头两侧青筋直冒，“都被曝光过”
“是啊，很可惜。”
“你搞错没有，确定是我拿来的胶卷”
“没有，确定没有”
“真他妈见了鬼，还特意送到我手上，逗人玩呢”
中午十二点过，辣乡源火锅店。
隋云东怀着一颗慷慨赴死的心回到了店里，一路上所有东西都视而不见，客人打招呼也只是机械地摆摆手，压根没有以往那股精气神儿。
他倒是希望自己能像古龙小说里的侠客那么风流潇洒，惹上一身情债依然可以逍遥快活。可惜现实太残酷了，他觉得自己如果像他们那样，九条命都不够用
老实说，他也被自己吓坏了，只要稍稍回想一下，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会那么冲动
哪有刚跟人风流快活过，还没被曝光，还没有身败名裂的时候，就殉情自杀的
难道在他心底深处，真有个无比重要的名字
林玲
她的重要性远远超乎想象，甚至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想来想去，没有答案，但一颗种子已经不知不觉种下了。
注意力也转移的厉害，嘴里念叨着她的名字，脑袋里都是有关于她的画面，仿佛这样可以让难熬的时间过的更有意义一些。
“小东来啦”
董娟早就在等他了，于是刚一现身就被叫住，跟着进了经理办公室。
这间屋子一周之前还有个官威十足的家伙在这坐镇，现在却物是人非，难免让人心生感慨。
尤其是心中有结的时候，很容易就从熟悉的物件上联想起往事。
“这会儿只有咱们俩个在，聊点只有咱们俩个知道的事”
董娟一开口，聊天氛围算是定下了。隋云东顿时一脸好奇，像个准备听故事的小朋友，坐的很是端正。
“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让我觉得有必要仔细考虑一下，是不是该跟你聊聊刘永堂这个人。”
隋云东一听，松了口气，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有些异样。
他其实没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何况一个刚死之人，他也于心不忍。现在提及这个名字，他隐约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于是目光更加专注。
董娟没有卖关子，也没有长篇大论，“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刘永堂所犯下的过失都不足以导致后来的结局。这让你我都觉得有些难受，仿佛玩笑开过了头，让人受到伤害了。”
听到这，隋云东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是的，就是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昨天才会那么不自在。”
董娟也点头，声音并不凝重，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一个刚死之人，而是多年前的回忆，“但你知道为什么，刘永堂会被一件件小事影响，导致心态越来越失衡吗”
隋云东想了想，摇头不语。
董娟笑了起来，还摊了摊手，“因为不肯承认自己犯错，仅此而已”
“啊”隋云东张大了嘴，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他不笨，一点也不笨，现在更是比以前脑瓜子好用，稍一思索，再一对比，状况已经浮出水面。
于是不等董娟给出答案，他已经急不可耐了。
“是的，没错从一开始的地沟油，刘总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只要客人尝不出来，哪管它对人有什么影响”
“后来咱们的表演开始火爆，他却觉得上不得台面，早晚会被人比下去。结果久等不来他想要的结果，就开始暗中使坏”
“他找来了康德才，想把我和小文拆散，结果倒好，事情没成反而得罪了别人”
“于是他把责任都怪在小文头上，压根不想想自己这么擅作主张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新闻发布会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但我觉得多半他在中间出力了，因为他认识杨景刚”
“他都不想想，杨景刚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又受了那么大刺激，新闻发布会那种大场面，一般人哪能扛的住”
“结果倒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个被送去了精神病院，一个畏罪自杀”
听到这，董娟一脸欣慰，长出一口气。
声音里的轻松前所未有，仿佛她也被人上了一课。
“是的，其中关键就是犯错两个字。人都会犯错，有时是不小心，有时钻牛角尖，有时脑袋糊涂，总会犯些大大小小的错误。”
“刘永堂的真实想法我没去猜，只是通过一桩桩一件件事来推断，他把所有的错误都怪到了别人头上。于是他的行为越来越出格，直到和我们背道而驰，成了纯粹的破坏者”
“结果呢，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身不由已，就像身处漩涡一样”
“所以说，每个人都有权力书写自己的剧本，并且努力演好自己的角色。如果拒绝承认自己犯错，等于是把笔交给了别人，然后费尽心思想演好别人让他扮演的角色”
“演好了，也只是个有用的工具而已。演砸了，就会是这今天这副局面。”
话音已落，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隋云东闭上眼睛回味了好一会，才缓缓睁开。
目光变得平静，声音也不再慷慨激昴，仿佛故事已经讲完，现在是散场时刻。
“从臭豆腐事件中我认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坦然面对，结果真正遇到大事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勇气远远不够。我不想走刘总的老路，所以现在站出来向大伙承认自己犯的错，还不算晚吧”
董娟笑的更甜了，眉眼都是弯弯的，压根不像职业笑容。
声音更是温柔甜美，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十八岁。
“当然不晚，大师不是说过吗，犯错之后拒不承认，恶果会逐渐变大，最后才会有十倍恶果。现在川中时报还没出炉，你就主动向大家承认错误，谁都会觉得你很棒”
一听这话，隋云东兴奋的两眼直放光。
“对了，我咋忘了，还有大师在呢，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瞧着我和小玲干些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