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事后罗玉来瞧芸娘时得知石阿婆赐名之事,附庸风雅了一把:“儿时我跟着先生念书时,倒记得一句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可见石阿婆有大智慧呢”
李如水成了小女婴的大名这日,芸娘特地被她阿娘支使看过黄历,躲开了腊月所有的节日,带着红鸡蛋,去了监牢里一趟:“总该让她阿爹知道她这小人”
李氏说这话时,怜爱的抱着如水不撒手。芸娘心里瞬间酸溜溜,只觉的惜红羽多了个女儿,自己却少了个娘。
她在李氏腿边撒着娇,只磨的李氏放下如水转而气喘虚虚将她同青竹双双抱在腿上,这才哄的她提了饭屉,花了几钱银子买了酒菜往府城大牢里而去。
饭屉里有酒菜,也有染了色的红鸡蛋。
芸娘将饭屉往李大山面前一推:“你自己娃儿的鸡蛋,留着自己吃,或者送给其他人吃,都由你。”
府城大牢的上等房里,李大山捧着红鸡蛋,楞了两楞。
“生了”他问。
芸娘点头。
过了片刻。
“活着吗”他问。
芸娘哭笑不得:“不活怎么给你送鸡蛋。”
李大山眼圈一红:“我生怕老天让我遭报应”
芸娘一抬眉:“老天惩罚你,却让媳妇和娃儿遭殃,这老天未免太欺软怕硬。要报应也该报应到你自己身上”
李大山闻言一点头,剥开鸡蛋吃了两口,又将多的鸡蛋分出去:“我李大山有后了,有后了呢”
监牢里纷纷传来道喜之声。
对面下等房的泱泱大众纷纷伸手讨蛋道喜,李大山并不私藏,隔空一一抛了过去。
待这一波吵杂过去,芸娘才问他:“你怎的不问我阿水是闺女还是小子”
李大山抬头看她。
她却偏偏不说,等他眼珠子都瞪累了,她方反问他:“你希望是闺女还是小子”
他静默半晌:“我希望是个闺女”
也芸娘抬眉。
人人都希望生生世世生不尽的儿子,李大山倒是与他人不同。
“闺女会体贴人。”他裂开嘴一笑:“我还有两年半才出去。闺女陪她阿娘,体贴她阿娘,比儿子强”
芸娘这次终于确定,李大山对惜红羽果然是真心的。
她心间一满意,便为他提供了更多的福利:“想看你家阿水是何模样吗”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小相递过去。
他接在手中看了半响,眉头便皱在了一处:“怎的这般丑”
芸娘一耸肩:“你长的不甚体面,你娃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着急分辨:“可是,阿水她阿娘好看啊,如花似玉啊,貌若天仙啊”
芸娘双眉一蹙:“你这是说我画功差了”她立刻伸手:“拿过来”
李大山却转过去背对着她,将那小相再看几眼,眼眶红了一圈,方往衣襟里一塞,再不理会她,只默默解决饭屉里的饭食。
芸娘闲着无聊,到处溜达一圈,去往李大山曾经住过的那间下等房看去,只见人头攒动,却不见其中一人面孔。
“那个叫什么大龙的人呢出狱了奸淫了人这般容易就出狱了”她问。
曾与她搭过几句话的汉子央求她:“李家妮子,你去你阿爹那处将他没吃完的剩菜端过来几盘,我便将那邹大龙之事详详细细告知于你,一点都不私藏”
芸娘瞟他一眼:“你又是犯了何罪”
那汉子十分聪明,猜出来她见不得欺负女人之事,急急道:“我不欺负女人,从来没欺负过。”为了证明他真不欺负女人,特意将自己的绿帽史说出来:“此前我家婆姨都是欺负我的,那么大一根烧火棍,劈头盖脸打下来”
芸娘来了兴致:“后来呢”
汉子面上一垮:“后来,她跟邻人跑了,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我去自尽没死成,便进了牢房”
自尽还要坐牢没听说过啊
那汉子哭丧着脸为她普法:“大晏律例,凡自尽而未死者,刑一年。”
芸娘掬了把同情泪,从饭屉里为他拿了两只鸡腿。
他一把抢过,嘴上吃一只,怀里护着一只,不过一刻钟便将两只鸡腿啃个精光。
待他将手上的油水舔尽,这才道:“那邹大龙不知怎的惹了胡衙役,胡衙役为他换了监房”
哦都已经是低等房了,还能换去何处
汉子整理了一番措辞,道:“按理说这话不应该让你小娃儿知道。只是我瞧着你这妮子与常人不同,故而这话给你说一说也无甚不可。”
他这样拖拖拉拉一说,倒勾的芸娘的好奇心更盛,跺着脚道:“再卖关子以后一口肉都不给你”
那汉子方低声道:“听说,与他同监牢的几个汉子,可都有龙阳之好”
他扑哧一笑,忽然侧着耳朵听了一听,对周遭众人“嘘”了一声。
周围安静下来,远处不知何处传来极低的几声呼喊。
“听见没”他压着声音道:“这是那邹大龙真在被恩宠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不绝于耳。
人满为患的监牢里并不比外间暖和多少,芸娘吸溜着清鼻涕出了牢房,去内秀阁向一直惦记着音信的惜红羽报了李大山的平安,一家老少这才回了古水巷。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忙着置办年货,李家人忙完惜红羽之事,便全情投入到了过年之事上。
江宁过年的礼节,整个腊月都要将所有饭食做够,整个正月不允许再将菜蔬由生做熟,取的是年年有余之意过往一年的进账多到来年一个月都要吃去岁的剩饭多么“得瑟”啊。
芸娘同青竹彻底承担了采买重任,柴米油盐酱醋茶,能想到的全都买了。李家自己的不算,还要将石家和内秀阁的一起采买够。
而两位李氏则夜以继日的深陷在厨下,直到大年三十的晌午,芸娘带着青竹、石伢将两家的对联和门神贴好后,这才算是做好了过年的准备。
到了当夜开宴之前,两位李氏起了神牌,李阿婆先为自家过世成仙之人烧了纸、点了香,流下两行辛酸泪。李氏又带着芸娘和青竹为过世的老父老母烧纸点香。
待祭拜了先人和逝者,觑着空青竹偷问芸娘:“怎的我们不给阿爹烧纸”
芸娘忖着她阿娘同阿爹当年一定有着一段惨痛的过往,是以直到阿爹早亡,阿娘也不愿为他上上一炷香,烧上一片纸,要让他在地府里穷困潦倒没有银子贿赂判官,无法投个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