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点10分后，在饭堂吃饭的多是上第四节课的老师，反正都来晚了，索性就放松一下，慢嚼细咽，边吃边聊，也是一种享受。吃饭也有众生相，有人是天生的快吃型，同样一份饭菜，放在他面前，三下五去二，还没闻到香味，就一股脑下了肚；有人则慢条斯理，细嚼慢咽，怎么催都快不起来。此刻饭堂里人不多，平时吃得快的也慢下来只顾在说话了。说得最热闹的是马老师、韩老师和范老师他们几个。林思过来坐在范老师旁边，她上第四节课时就饿了，往下一坐就埋头吃起来。
“你看了昨天的校报吗”对面的韩老师边吃边问，他知道林思关注学校的事。
“看了，认真看了。”她说。
“那你看了精神领袖那篇讲稿了吧”韩老师坐直身子，摆出一副要讨论的样子。他可是一字不漏看的。
“你是说第三版登的校长那个长篇发言吧”林思问，她知道这韩老师也是眼里容不进沙子的人，他看了那个发言，肯定要有话说。
“那个题目很扎眼，领袖二字可是文革的热词，”韩老师点题了：“做学校发展的精神领袖，这标题也只有他这种经历了文革年代的上了年纪的人才能想到。”
“英雄所见略同啊。领袖该是个人崇拜的产物，也是一个时代的神。”林思回忆着。“那时有领袖出现的地方，就会有人潮有激动有崇拜有热泪有欢呼啊。”林思感慨起来，在她心里，领袖这词太神圣，只属于毛阿爷。
“他说校长是学校发展、学生成长的精神领袖。这话，喊喊蒙人还凑合。”韩老师说，他一口饭也没再吃，看来是大有看法了。“在任何一个时候，校长都不是特殊人物，一个学校能否发展好，还是要靠全体老师和学生的共同努力，校长不过是领头人。而如今的校长不仅要看能力，还要看是否清廉，就他，当领袖”韩老师摇头不说了。
“人为地拔高校长地位，就是想说学校的工作都是校长做的，按资排辈，有成绩他就是第一功臣，不然还当什么精神领袖。”马老师也开腔了，他早就看出来这老头就是想抬高自己，还以为别人听不出来。谁看不出他那小九九，不就是想鞠躬自傲吗。
“他说陶行知说了，校长是学校的灵魂，可他根本没看懂，人家讲的是凝聚力。”范老师接过去说，“他还引了苏霍姆林斯基的话，校长是老师的老师。这说的该是，校长应是率先垂范的榜样，要以身作则。我看他肯定还是没看懂，不然就不会紧接着说出那个么什要当精神领袖的话了。”范老师分析得更透，他就是把自己当老大了。
“领袖可不是想来的，也不是争取来的，那是信众不自觉公认的结果。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不小心就当上了。”坐在背后的曹老师也来加入了。
“他还说某教育司长曾经说过，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接着他就发表高论说，其实很多好学校培养出了很多好校长。这话，缺少逻辑性。好校长是干出来的，不是因为有了好学校，就一定能长出好校长，这可不能成正比啊。”小霍老师也凑过来说。可见很多人都知道他校长要当精神领袖了。还别说，这“领袖”两字还真起到了抢眼球的作用。
“还有，他说校长跟老师不一样，我们做校长的都是优秀的老师，在某一领域、某一门课上可能都是专家、优秀的老师。这话，要是旁人说，都太显绝对，至少要在都的后面加“应该”二字才够客观，不然就是自吹自擂，没有半点谦虚可言。他这就是信口开河，能是好校长”马老师看着小霍老师说，他觉得如今的年轻人还是很有头脑的。
“显然在校长眼里，他们就是智者的化身了啊。”小霍老师拿过纸巾擦擦嘴，又说：“这种把自己看得那么高的人，眼里还能有别人吗”说完，发现嘴角粘了块纸巾，“质量太差了。”她一语双关。
“他眼里要是有别人，就不会总说他26岁当校长了。”马老师又想起了这老头校长的口头禅，而且这口头禅还又出现在讲稿的第一段了。
“好像就他是能人。如今是否是好官，要看廉洁否。”林思趁机插了一句。工作了几十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官人如此自夸。
“现在的官人多是双料干部，公私兼顾，有多少干净的暴光挖出的不多啊。”小霍老师也说，她平时爱看网贴，也发微博，说话够潮。“连公信力都没有，提何精神领袖滑天下之大稽。给孙子买的玩具都在学校报销，还当精神领袖”她又抓了一把校长的小辫子。
这双料干部，就像电影上演的双料特务，很有知名度，其特点就是才干正反面两用。双料特务藏得深，双料干部叫得响，共性就是真假难辨。歪才也是才，往往还压过正才，不然怎么有那么多干部下马。这种人的突出特点就是无处不讲自己的成绩和功劳，反正没人去查证，全凭一张嘴的事，不说白不说。专家都可以自封，还有啥不能喊。最差的就是装模作样的贪官，一干工作，就想给自己树碑立传，以增加保护色。一个实干家，应先想如何把工作干好，成绩功劳留给后人评说，而不是到处去喊我要当什么。都是自己分内的工作，还要高调宣扬，八字还没一撇，就恨不得说取得了巨大成功，就想当个啥啥了。
“他连个饭堂都搞不好，还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呢”小霍老师不吃了，虽然只吃了个半饱，也没胃口了。“我每个星期都有三个第四节课，等我下课赶到饭堂，也就剩下残羹剩菜了。过去咱们饭堂专门给上第四节课的老师上菜，他来了就变了，这就是不关心老师，把钱都弄到哪里去了”小霍老师看着碗里的凉饭，一肚子气。
“章校长在时，虾蟹都有的吃，现在就别想了，肉都越来越少了啊。”马老师说的是实话，“谁不想午餐吃好点，下午还有那么多老师要上课呢。物价是涨了，只要学校给饭堂老板加多点钱，就能保证质量。”这话也说到了点上。
“你看现在那汤，就是白水加调料兑的，就这样还放了大把盐，咸得没法喝，很多人都去捞稀饭上的米汤喝了。章校长在时，那汤才叫汤，一年四季，跟着季节走，那汤才有营养、才对味。”范老师一听到说饭堂伙食的事，就要说几句，她和其他老师一样，早就对学校的伙食有意见了。有的老师一个上午上三四节课，就这清汤寡水的伙食，对身体肯定不好。“多关心关心饭伙，比当精神领袖实在。”这话也说在点上了。
“别以为他不在乎盘中餐如何，上学期他公款吃喝都吃到新校区去了。名曰检查工作，可人家是踩着饭点去的，一行校长、主任、部长，不撮一顿，就是怪事了。”马老师一想起这件事就要给那届的高三老师抱不平：“要吃也罢，人家可以报销嘛。可你也不能把高三的老师都打发回家才偷偷开吃。”若不是高三老师不高兴，给他们走露了风声，马老师也不会知道这件事。“饭都是从酒店叫的，喝酒喝得都不能开车回家了。”马老师连珠炮似地说：“你说，当时要是让高三的老师都一起吃，第二天谁会揭发他们背着功臣，自己偷吃，超级不正常啊。”他觉得的这老头不仅贪吃，还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