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染在心里暗暗替华封尘叫好，他表面上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实际毒舌起来连何心莲都要甘拜下风。
何心莲吃了亏，气焰也没有刚才那么嚣张跋扈，而是躲在李岘身后一副受了委屈的泫然欲泣的样子。
华封尘却不打算就此作罢，“我打了王爷的人，王爷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他又端起酒杯好像是在认真喝酒，实际却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李岘。
李岘原本想否认，可一看到孙染和华封尘亲密无间的样子他就心生醋意。更何况让何心莲一个人受委屈他也确实有些于心不忍，想到这里，他也就豁出去了。
“心莲冲撞了华公子，李岘在这里替她道歉。”
孙染和华封尘皆是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李岘会说出这样的话。尤其孙染，在心底对李岘的失望越来越大。
李岘没摸清孙染的意思，原本想看她不悦，熟料物极必反孙染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平淡。倒是何心莲，听到李岘终于肯开口为自己说话，不由百感交集，涕泪横流。
“她并没有冲撞到我，而是冲撞到我身边这位了。”华封尘指指孙染，语气很明显是想让何心莲道歉。
此时越来越多的目光向这个角落里聚拢，孙染感受到那些或八卦或殷切的眼神，开始浑身不自在。她低头对华封尘说，“要不就算了吧，好多人在看。”
华封尘脸皮一向厚如城墙，原本丝毫不在意的他却在对上自己父亲吃人一样的目光时迅速扭过脸，暗叫一声不好。
李岘也觉得太过招摇，转过身走了两步却又突然折回，灼灼目光中多了几分孙染看不懂的情愫，
“孙染，你跟不跟我回王府。”他语气诚恳，听来竟有几分请求的意味。
孙染发誓，她只有片刻的动容。那份不坚定在想起刚刚李岘替何心莲道歉时就瞬间转化为了坚定。
她讽笑着摇摇头，“回去给王爷做下人吗”
李岘还想解释什么，却在看到孙染脸上果决的表情时将那句话生生吞咽下去。
“你好自为之。”他痛心疾首的这样说着。
像是说给孙染的，又像是说给华封尘听。
华封尘在自家父亲的监视下，终于乖巧的吃完了这顿年夜饭。带着孙染出去时，天空毫无预兆的飘起了点点白色。
孙染伸手，一朵六角雪花落在手上然后消失不见。她突然觉得有些惆怅，不由感叹起世事的无常。自己一共进宫三次，上次身边站着的还是李岘，并且自己还曾向他发誓说，之后永不再踏进宫中一步。今日进宫，竟违背了那日的誓言。
“原来我也是个违背誓言的骗子呐。”孙染把脸埋在毛绒绒的衣领中突然笑了。
“什么”华封尘听的不真切。
“没什么。”孙染摇头，“好不容易过个新年，却还要被人骂一顿。”冷风一吹，孙染便想起方才殿中何心莲说的那些话，心里觉得闷闷的。
任谁在那种情况下被说成是“烈女”都不会开心吧。
华封尘理解她，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搭在孙染身上。
往事涌上心头，孙染鼻头一酸堪堪又要落下眼泪来。几曾何时，李岘也是这样把大麾披在自己身上。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李岘吧。”华封尘重重叹一口气。
孙染点头又摇头，鼻涕淌在了华封尘黑色的披风上。
她怔怔看了好半晌，才想起李岘的大麾是白色的。他酷爱白色，总一身白色衣袍，行事随性。对待男女之事也是一样洒脱，他更加讲求缘分。正是这样，孙染在当时才会有诸多不安全的感觉。而身边的华封尘恰恰相反，虽然他总穿玄色的衣裳，可人却不似黑色那样庄重冷漠，待人反而十分温柔，处处考虑周到，让孙染无时无刻不觉得像是浸在春风里。但华封尘不说，孙染也就只好装聋作哑不去窥探他的心思。
可她偏生爱上那样的李岘，他撂下的每句话她都放在了心里，自始至终乱了分寸的始终都只有她孙染一个人罢了。
她不想把爱恨纠葛皆归于尘土，却也不得不道一声错付。
“走吧，回去了。”华封尘执起她的手，两人缓缓走在御道上，如初来那般。只是身后薄薄白雪上却留下了几行深深浅浅的痕迹。
待两人走远，德佳贵妃站在高处若有所思的望着雪地上的两行脚印。
“让你查的都查好了吗”
“回娘娘，孙染原是江南海城孙员外家的养女，后来许配给了当地一户尚家的少爷。只是大婚当日那新郎死了，她也就被当成克夫不详之人。”侍女说的轻描淡写，完全没有丝毫怜悯的意思。
“啧啧啧，怪不得一脸丧气，接着说下去。”
“后来，她本应该被处以浸猪笼的，可不知什么缘由却被她逃出来了，还碰上了益王。”
“益王”德佳贵妃一愣神，“李岘”
侍女点头，“正是。”
德佳贵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如此，她倒有几分本事。她是怎么遇上李岘的”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孙染被浸猪笼后，海城就发了一场大水”
“不必说了，”德佳贵妃打断她，“那孙染是怎么碰上我哥的”
“这个奴婢就更不清楚了。”侍女面露难色，“您也知道国舅爷行踪诡异来去风流，他哪天碰上什么姑娘我们怎么得知。”
“也是。”德佳贵妃伸出五指，对着月光轻轻摆弄，
“吩咐暗卫，盯紧那个孙染，要是她有什么异动就”说着德佳贵妃把手伸平做成刀状放在脖子间轻轻一抹。
侍女了然，朝德佳贵妃抱拳作别后便施展轻功，迅速消失在朱墙红门外。
德佳贵妃望了眼身后还在鸣钟击磬、歌舞升平的大殿，毫不留恋的拖着长裙朝寝宫缓缓走去。深深宫邸，金迷纸醉早已将她的人性腐蚀。人道朱门颜色三分，却有七分美丽被她占尽。可纵然空有这一身的皮囊，自己也始终抵不过那个叫如绯的女子。由此她一见到孙染那张与如绯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就浑身不自在。仿佛她，就像当年的如绯一样会把自己拥有的一切抢夺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