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皇帝一声大吼吓得这位两朝元老浑身一颤，“你给朕说说，这朝中朕的身边还有谁是像大司马那样的人”
左丞相匍匐着有些佝偻的身体，把整个额头毫无保留的贴在地面上，苍老的声音略显恐惧:“臣臣不知。”
“不知”皇帝一双龙目危险的眯了起来，“身为当朝丞相，竟连这点察人的本事都没有，朕留你还有何用。来人，将左丞相拖出午门，即刻问斩。”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从殿两旁走到左丞相身边，架住他的两条胳膊往外拉。那张不满沟壑的老脸上写满了对生命即将结束的恐惧，颤抖的嘴唇中最后只吐出了几个求饶的破碎音节。
其余诸臣暗叫不好，心想皇帝今日必定要清君侧，除佞臣。他们各自盘算着自己过往犯下了多少错事，这一颗脑袋够不够砍的。
熟料，皇帝今日似乎并没有大开杀戒的准备。他转过身坐回龙椅上，慢悠悠的端起面前的酒杯小呷了一口，不疾不徐开口说:“朕清楚在座众位卿家不乏有能力之士，若从今日起诸位肯尽心尽力为我朝做事，过往一切朕可以既往不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这九五之尊都退了一步，座下群臣岂有不同之理他们把头磕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窥视着皇帝明黄色的鞋靴，叩谢他的不杀之恩。
就在这时，忽而有不长心眼的权臣在人堆中高喊:“皇上，德佳贵妃意图弑君，其父华智峋谋逆的罪名也以坐实。若按律例，其罪当诛，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贵妃娘娘”
皇帝原本疲惫沧桑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凌厉，他缓缓转过身双目血红:“送德佳贵妃回朱颜宫，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什么”权臣们异口同声惊呼一声，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德佳贵妃犯下这样重的罪名一向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皇帝竟然还能容忍她留在自己身边。
听皇帝这样说，连一向沉稳的李岘都不由得狠狠蹙了蹙眉，他松开孙染的手站到大殿中央朝皇帝深深一揖，硬着头皮说:“皇上，弑君之罪不容小觑，今日之事发生了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所以为了皇上龙体的安康，臣恳请皇上下令处死贵妃娘娘。”
众臣闻言纷纷侧目表示赞同，跪地说:“恳请皇上下令处死贵妃娘娘。”
“够了，”皇帝冷冷一拂袖，高声嘶吼:“朕是皇帝，朕要谁死要谁活还轮不到你们插嘴，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朕还算什么九五之尊”
孙染在这一刻突然好崇拜皇帝，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天子与男人并存的威严足以溺毙了一众少女满心的欢喜。真正的男子，就该如这般护着心爱的女子，无论她是对是错。而现如今的皇帝，也不再是那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一言九鼎的九五之尊，而只是一个痛失心爱女子的普通男人。
“皇上，可德佳贵妃今日所做之事确实可怕，若强在留她在皇上身边，无疑是养虎为患呐，皇上您请三思。”李岘忍不住又劝一遍。
皇帝深吸一口气:“这正是朕思虑后的结果，若以后再出事端，朕一人负责。”
“万万不可”李岘跪地，“皇上切以龙体为重，断不可拿天下黎明苍生的生存危亡开玩笑啊。”
“益王爷朕即是法，你今日的话似乎说的有些多了。”皇帝眯眼，意味不明的视线流连投递在孙染身上。
李岘愣住，哑口无言。一时之间，诸臣见李岘缄了默，顿时满殿死寂。
最后，不知是谁率先跪了下去，。李岘头疼的扶额，宽大的白色袖袍在空中纷飞，划出无奈的弧度。忽而他又听得群臣扬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咫尺间，李岘看见孙染皱眉看着自己。他牵强一笑，果然“情”这个字，最是变幻莫测，它能叫人失了自我，弃了利益，甚至连九五之尊都未能免俗。
声声“万岁”之中，皇帝略显苍老的身形拖着一身明黄踉踉跄跄走到德佳贵妃身旁，剧烈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抱起她的身子，一步一步朝后殿走去。茹妃染血的身子已经变得僵硬了，那双怨愤着不愿闭上的园眼，似乎紧紧瞪住了二人离去的背影。
孙染看到这一幕，终是止不住的摇头叹息。几个时辰前，茹妃还兴冲冲的跟在皇帝身侧，二人还一副恩爱有加的模样。也许到了今时茹妃才明白，之于皇帝她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可惜，她明白的太迟了。
可说到底，这世上痴情女子哪一个不是成为男子权利游戏之中的棋子呢不管她茹妃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真的心悦皇上，终归是将自己错付了。
若李岘以后对我不忠，我定要下药毒死他孙染这般未雨绸缪似的在心里盘算着，却忽然听到男子有些愠怒的低声呼唤自己:“孙染，该走了。”
“哦，哦。知道了。”她小心应着，在对上李岘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时却突然心虚的低下了头。那样好的人，怎么会负我呢孙染痴痴一笑，上前紧紧牵住李岘的大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殿门。
离开的瞬间，孙染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之前德佳贵妃写字的那张纱衣悄然滑落到地面上，那轻盈优雅的姿态仿佛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孙染清楚分明的看见纱衣最角落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娟秀的小楷:愿你此生平安喜乐，有良人陪你睥睨江山。
夜风凉凉的，把在殿中还有些微醺的人瞬间吹醒了。有想巴结李岘的大臣在身后大喊李岘的名号迈着细碎的步子想要赶上他。李岘闻声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扭过头去看孙染，不由皱了皱眉。借着葳蕤烛火，他清楚看见了自家王妃脸上那两行清泪。
他抚上她的脸颊柔声轻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