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东城内,城主家青竹白石,倒是显得别有一番宁静的风味。
“老爷,这是要出门吗”一名花白头发的老仆恭恭敬敬地问道。
被称作辰东城城主,也是被称作镇傲侯的男人此刻正认真地遥望着天际,微笑着回答道:“本来是要的,我感应到封印在妍儿体内的我的三道力量已经被用掉了两道。”
男人虎背熊腰,就那么方方正正地站在庭院之中,却给人一种撑起了这整个辰英城的天的错觉
此男子便是传闻中的后来居上镇傲侯上官方旭在传说中是领悟后天元魂用了十年,但从炼气境走到化空境却只用了三年的存在
“啊,那大小姐一定是出事了,老爷不用赶紧去看看吗”
“本来是需要的,不过现在不用了。”上官方旭依旧专心地凝视天际。
此时遥远的天际,有一抹金色光芒闪过。速度极快,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根本难以发觉。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镇在庭院中的传家之宝”谈话间,又有一神色慌张的青年仆人突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不见了”镇傲侯微微一笑,说出了仆人要说的话。
不管不顾仆人脸上的惊恐与疑惑,镇傲侯眯着眼睛,微笑着开口说道:“无妨,我家妍儿,这是将有一场大造化啊”
“第六百七十九只。”林隐费劲地将一只已死的赤沙鼠甩入鼠群,引起赤潮小面积轰散。
“比你少一只,”倪琥语气没有波澜,长剑一挑,刺入鼠群,竟是直接对穿了两只赤沙鼠,“现在多了。”
两个人都已经成了血人,虽然的确受伤不少,但更多的血是赤沙鼠的。两人周围,赤沙鼠的尸体都已经堆积成过小山,但小山最后又慢慢消融了因为已经进了别的赤沙鼠的肚子。
而死掉的赤沙鼠跟仍然活着的赤沙鼠群来说,仍是九牛一毛。
赤沙鼠群的恐怖就在于此,虽然个体不强,胜在量多。如果不停消耗的话,就算比林隐二人高出两个大境界的人,都会死在赤沙鼠群中。
这两人已经很疲惫了,相信赤沙鼠群也是意识到了,竟是很有默契地加快了攻势。
在赤沙鼠加快不间断的攻击后,林隐与倪琥只能被迫缓慢向对方靠近,来减轻被赤沙鼠层层包围所带来的压力。
“你的剑差不多都要磨坏了吧”林隐笑,声音却是有些嘶哑,“坚持下去,赢的人应该是我了。”
在两个人已经灯尽油枯的情况下,林隐仍然能笑出来。
“能不能继续杀下去,本来就不是看剑。”倪琥踏前一步,将飞扑过来的赤沙鼠横扫开来。
本应该是向前重踏的一步,却因为步伐轻浮,横扫无力。一只赤沙鼠很好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一口带走了倪琥拿剑右臂上的一小块肉。
倪琥吃痛,退到林隐身后,受伤处猩红的鲜血不停地流出,顺着手臂流到剑尖。
我已经快到握不住剑的程度了吗倪琥脸上没有波澜。
他和林隐两人背靠而立,两个人相互支撑着对方的重量,在这无尽的赤色包围圈中,还能相互保护对方的背后。
不得不说,两人对对方身后的保护,尽职尽责,甚至已经拼命。
因为到现在,两人背后,没有一点伤痕。
“突然想到一个人。”林隐苦笑。
“谁”
“宁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他。”林隐自嘲地笑笑,“可能是他老是说背后的伤痕是一个男人的耻辱吧。说得我都入魔了,都怕自己背后有象征着屈辱的伤痕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傻子的时候,那个傻子还在在地上挺着胸膛被别人殴打,原来就是因为不肯让后背受伤被打趴下了也用着正面对着打他的人,也是为了不让后背受伤也怪不得别人越打他越气甚至到最后有了想把他打死的念头。”
所以宁苦会那么看不惯一群人围殴着陆羽鹏,才会那么冲动地打出那不讲道理的一拳。
因为那让他想到了趴在泥土里灰头土脸的自己的模样,让他回忆起了鲜血卡在喉咙里咽都咽不下去的味道,所以那一刻宁苦才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一拳打在那个领头的人的脸上。
正如以前的林隐打在带头欺负宁苦的人脸上那样。
“毕竟后背的伤痕,一般都是逃跑时被别人留下的伤痕,在他看来自然是一种耻辱也是没错的。我能理解他。”林隐咧嘴笑笑,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太笑得出来了。
“所以你救了他。”倪琥理所当然的说道,“你之所以能理解他,也许只是因为你们是同一种人而已。”
“哪种人”
“固执的人,宁苦宁愿被打死也不肯让自己后背受伤,你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放弃只因为一个大师兄的名号所带来的责任。”
“喂喂,不要把我会死在这里当做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我现在可还没死呢。”林隐苦笑道。
然而,林隐的状态的确比倪琥差太多了,就说自与赤沙鼠缠斗以来,倪琥至少还能用剑,林隐却一直是在用拳,这样子的肉身攻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林隐现在已经到了双手肿胀而握不了拳的地步。而两只手手背上,也尽是赤沙鼠撕咬所带来的伤痕。
一个练拳的拳师,到了连自己的拳头都无法握紧的地步,那么你说,他还有什么能耐去挣脱自己的死亡
“六百八十五。”倪琥却是剑猛然下刺,硬生生刺入一只赤沙鼠的脑袋,大声说道。
“怎么还比我没数了啊。”林隐一愣。
也就只有这两个人,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这么粗神经吧。
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太不妙了。精疲力竭的两人对战的仍是举目无边数不胜数的赤沙鼠群。如果林隐倪琥两人一旦力竭倒下,片刻过后,就将成为两具白骨。
这才是赤沙鼠群真正可怕之处。
它无止境消耗着你的力气,消耗你的精神,像沙漠中的流沙一样,一点点把你拉近死亡的深渊。
有多少自大的看不起赤沙鼠单个力量的人死在赤沙鼠群中呢
数不胜数。
不差林隐与倪琥两个。
他们不是死在赤沙鼠潮的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话说回来,要是我死了,我这块玉佩怎么办”林隐苦笑着摸了摸胸口前的玉佩。
“挖个坑埋了,等一个有缘人。”
“好办法,借用下你的剑吧,徒手我已经没力气挖坑了。”
“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挖坑的。”倪琥此刻用剑成棍,与林隐配合,横扫周遭一圈,逼开一波赤沙鼠发起的总攻。
又是一波总攻,仗着数量优势,赤沙鼠的总攻是四面八方的,是密不透风滴水不漏的。所以每一次总攻林隐与倪琥身上都至少都要增加几个新伤口。
林隐和倪琥似乎已经数不清自己身上的伤口。
林隐是第一次流这么多血,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
他原本觉得自己的血应该是烫的,结果自己的血是那么的普通,普通的似乎跟赤沙鼠的一般,没有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他流血感到了虚弱,赤沙鼠流血后却更加狂躁和不要命。
“拿你那把破剑埋个坑又怎么了,都这时候了还这么讲究,”林隐平静,“我都有种到此为止的感觉了。”
“尽力了。”倪琥也很平静,甚至闭上了眼睛,可能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血肉被赤沙鼠一点点地撕咬干净吧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我一样把生死看得很淡的。”林隐苦笑,静静地看着赤沙鼠一点点缩小包围圈,它们没有急,所以它们也没有漏洞。
包围圈的缩小,似乎是林隐与倪琥脖颈上绳索的缩小,压得林隐都喘不过气来。
窒息般的恐惧,与绝望。
倪琥道:“我可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过。”
大概又是较真还嘴吧,林隐也没有在意倪琥这番话。
临死前,林隐心中还是思绪万千的。
到此为止了吗
最后的倚仗,邢秦远老师最后还是没发现我们吗还是发现了,没及时赶过来还是发现了,根本就不准备过来
没获救的可能性真多,邢老师你再不过来,优秀的辰英学子可要在这生死一念的妖兽群里就这么没了。
死到临头,林隐也想贫嘴一句。
毕竟,还是很不甘心啊,真的很不甘心啊。我原本,还以为我这一生,能成为一个大英雄的。结果,只是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就结束在这个,小小的,无名的赤沙鼠上了吗
赤沙鼠们已经结束了准备时刻,他们已经到了最佳跃起的距离,也是对于他们来说最佳的狩猎距离。
下一次的全角度扑杀,将会宣告着终结。
不会有怜悯也不会有犹豫,赤沙鼠没有那么多余的感情。
它们只要啮噬了血肉就行的。
赤沙鼠的总攻,即将开始。
坚决而又快速地,嗜血的赤沙鼠纷纷跃起,然后便是扑杀
象征着死亡的阎王的判笔,似乎已经要落下。
似乎真的已经达到了林隐与倪琥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就这样的最后一刻,似乎听到了一名女子的暴喝。
“都给我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