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寻觅觅,追了一个时辰,催动真元,仍不见有何异常,此时天蒙蒙亮,带着初晨的雾气,四周渐渐弥漫起大雾,倾而飘起微微细雨。
武卿眉头不由得皱起,这天不作巧,此时下起雨来,气息渐淡,若再是寻它不到,势必让这妖孽逃了。
他心下如此想,面上不由露出焦急神色。真气蓬勃,御剑更急。飞了盏茶光景,血气果然越来越淡,到得后来已然踪迹全无,终于再也追寻不到。
武卿收了仙剑,呆立在林中,茫然望着四下里郁郁葱葱的丛林,面色颓然,双手握拳,指甲因太过用力印入掌中,沁出丝丝血迹。
“我大话连篇,自以为成竹在胸,谁成想竟连大伙性命都不得保全”
他心中惭愧,正自懊恼,忽听林中深处若隐若现传出女子哭声。此时已到山林深处,眼见周遭参天大树,遮阴蔽日,四周大雾弥漫,瞧不清楚。
武卿向前走了一阵,离得近了,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只见一女子背坐在林中空地的枯木上,一袭白衣,身姿妙曼,背脊耸动,仿佛是在抽泣。
这荒山野岭,这女子如何独自坐在这儿武卿心下生疑,但此地凶险,那妖孽极有可能就在左近,不免担心她安危,仍是开口道:“你在这儿做什么,是迷了路么
那女子听见人声,缓缓回头,只见她肤白貌美,水眸黑亮,此时脸上梨花带雨,更添几分娇怯之色,女子挽了挽发髻,泣声道:“奴家本是鹿吴山下寻常的村女,方才陪相公上山拾些草药,谁成想相公竟被一个妖狐模样的魔怪抓了去,只怕是被那妖孽吃了,活不成啦”
那白衣女子泣不成声,抽了抽鼻子,又道:“奴家一个妇道女子,又没甚么主意,这下可如何是好。”言罢垂首大哭。
武卿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身上并无妖气,心下稍安,向前迈了一步,温声道:“你莫要心急”他话未说完,那女子见他上前,慌忙退了两步,双手护胸,惊恐道:“你不要过来”脸上尤带泪花。
武卿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一软,轻声道:“我是修道之人,那妖狐方才在杏阳村害人性命,我此番前来,正是除妖的,唐突之处,姑娘莫要见外。”
“官人此话当真”那女子眸子睁大,将信将疑。
“自然当真我武卿堂堂男子汉,怎会作假。”
那女子见武卿宽眉阔目,自带一股刚正之气,疑色渐去,忽然又是蹲在地上,低声啜泣起来。
武卿挠了挠头,他不善言辞,不知如何安慰她,想要去抚她后脊,又觉不妥,不禁左右为难。他素来少与女子交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道祝凌兄弟心思敏捷,能言善辩,若是他在,定然几句话儿便搞定了。
他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嗯姑娘,那妖狐恐怕还在附近,此地十分危险,你女孩家独自在这好生不安全,不如我先送你回去,再去寻那孽畜,若是得了你相公的消息,便来与你告知。你看可好”
他寻不见那妖狐踪迹,但这妇人孱弱,又不能置之不顾,索性将她先行送回安全的地界,再作打算。
那女子听了这话,收起眼泪,道:“官人真是天大的好人。”言罢素手一指左边一条林中小路,道:“奴家就住在不远处,片刻便到。”
武卿笑道:“如此甚好,我们快些上路罢,此地不宜久留。”他一马当先,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却不见那女子跟上。
回头一看,只见她立在原地,面上红润。
武卿好生奇怪,只听那女子道:“奴家方才摔了一跤,脚踝疼痛,想必是扭伤了脚”说完头低了下去,面上更红。
武卿急道:“那可如何是好,一会那妖孽到了,我无暇分身,只怕不能保你周全。”
他心中急切,声音未免大了一些,女子一愣,眼中水雾又起。
武卿见她又要哭,头脑一大,低下身子道:“也罢,我背你去便是了”
女子面上一喜,附身而上,双手环住武卿脖颈。武卿只觉她身子柔软,带着一股奇异幽香,他从未与女子如此接触,心中一荡,忽的暗叫一声惭愧,急忙拉回思绪,禅心入定。道:“做稳些。”
那女子爬在他背上,轻哼一声,柔声道:“官人身子壮实的紧,倒有些像我家相公呢”她樱唇正靠近武卿耳边,说话间吐气如兰,正吹在武卿耳朵上,发丝扫过他脸庞,酥酥麻麻。
这女子怎么如此轻佻
武卿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面露尴尬,只当做没听见,快步向前走去。
武卿顺着小路走了个把时辰,仍是未见人迹,反而觉得越走越深,他心中奇怪,每每询问,那女子却总说马上到了。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武卿渐觉有些疲累,他修为在身,近年来少有怠倦之感。又想到这些日子来心情大起大落,想必也是自然,便不再疑虑。正要打消念头,脑中突然电光一闪,这女子肌肤细腻,不似寻常农家女子,她又说方才摔了一跤,刚刚又是小雨,为何身上白衣不见半分泥污
他心头一震,正要将那女子甩下,突然脚步一晃,那女子身上异香更浓,脑中“嗡”的一声,霎时间头昏脑胀,站立不稳。
不好武卿暗叫一声。
那白衣女子飘然滑落,站在武卿身侧,眼中尽是柔柔笑意。
武卿已知这香气不妙,急忙屏住呼吸,眼前仍是有些模糊,只觉那女子身影时远时近,感官渐失。
女子面上一变,又是换做一副娇怯模样,道:“官人怎的将奴家丢下了,莫不是奴家太重,压坏了官人的身子”
武卿此时已将她身份猜中个七八分,早在三年前武卿便见过她兽身,只是未曾见过人形,谁成想今日竟落了她圈套。
武卿脚步蹒跚,心头火起,恨声道:“我竟遭了你的奸计你便是那紫瞳银狐,是也不是”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柔声道:“官人宅心仁厚,体谅奴家身子薄弱,官人且说说,奴家该如何报答你呢”
武卿狠啐了一口,眼中怒火熊熊,喝道:“你这孽畜,害死杏阳村四十三条人命,我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怎对得起泉下乡村父老”
白衣女子也不答话,笑意越来越浓,衣袖轻抚过武卿脸庞,樱唇轻启,唱道:“香冷金猊,红浪涟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歌声渐远,向林中飘去。
武卿双目血红,向前一抓,却抓了空,口中大喝道:“不要走”他脚步踉跄,已是站立不稳,情急之下一咬舌尖,痛意上涌,回复一丝清明,心中默念昭元寺定心法诀,眩晕之感顿渐。
回过神来,那女子身形已堪堪远去。他催动全身真元,在林中穿梭,狂风扑面,真个是风驰电掣。
饶是如此,却不见与那女子拉近丝毫距离。那白衣女子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飘在半空,不时回头望他一眼,脸上又是柔情一笑。
武卿此时知她身份,再不会被她蒙蔽,只是紧追不舍。
二人一追一逃,转眼间飞到一处山涧,山涧悬崖上漏出一个大洞,十分漆黑,深不见底,紫瞳妖狐身形一闪,向洞中飞去。
武卿毫不犹豫紧随其后飞入洞中。“哗”的一声,洞中蝙蝠听见异响,成群飞起。“追日”毫光闪烁,微微照亮前方。
武卿追了一炷香时间,周遭气温陡升,燥热难当,额头细细密密冒出汗水。四周石壁仿佛被炙烤一般,越到深处,石壁越红。
武卿心下微微不安,这妖狐把他引来此处,定是有意为之,如此追下去,势必落了圈套,心中萌生了退意。但脑海里念头一转,浮现起王叔王婶凄惨死状,又是满腔怒火,难以自抑。
二人越飞越向山洞深处,此时已是炙热难当,眼见渐渐泛起红光,仿佛已是到了尽头。阴风呼啸而过,面前豁然开朗,武卿望见周遭情景,面上动容,只见这山洞尽头竟是个无底熔洞,脚下尽是滚滚熔岩,滚烫的火红岩浆咕噜咕噜冒着泡,不断腾起阵阵雾气。温度高的可怕。
这洞低竟似是熔浆汇聚而成的湖泊一般,岩浆正中间高高耸立着一个圆柱般的巨石,颇为突兀。
那白衣女子面色如常,仿佛对着炽热高温毫不在意。她轻飘飘的落在圆石顶上,停下身形,眯起水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武卿早年见她与恩师斗法,知她法力之高,匪夷所思,看她呆立不语,仍是心中谨慎,拉开距离,远远在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