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软刀子最难对付，杨帆虽在文官衙门待过，可他在刑部时，借着对付御史台的外部矛盾很容易地就化解了来自内部的攻讦，之后担任吏部郎中，因为他所负责的事情太过敏感，整个朝廷方方面面都在盯着他，也没有人敢捅冷刀子下绊子。&1t;/p>
这件差使还没办完，杨帆就用自污的手段下台了，所以他真正跟文人交锋的时候并不多，他的对手要么是御史台那班披着文官袍服的泼皮无赖，要么是世家豪门这些自重身份的贵介公子，再不然就是喊打喊杀的契丹突厥，从未领教过这些恶心人的文人阴损功夫。&1t;/p>
今天杨帆度出马，便碰了一脑袋的软钉子，有火无处撒、有气无处，又没有合适的手段针锋相对，杨帆郁郁地出了户部，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走不多远忽然看见刑部的大门，这六部本来就是挨着的，杨帆看看时辰还早，干脆拐进了刑部，去探望探望刑部这班老友。&1t;/p>
陈东正在户部司批阅公文，听闻杨帆到了，马上迎出门去，拱手笑道：“二郎，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有日子没回来转转了，听说你现在已经荣升归德中郎将，辖制羽林卫中最精锐的‘千骑’，恭喜呀！”&1t;/p>
杨帆苦笑一声，摆手道：“你就不要调侃我啦。再这么下去，不用人家说，我这个中郎将就干不下去了。”&1t;/p>
陈东大为惊讶，道：“这话怎么说？凭你的本事，还整治不了那班兵痞？来来来，快进房去，咱们坐着说。”&1t;/p>
陈东把杨帆迎进签押房，二人落座。杨帆便恨恨地把他在户部碰的软钉子对陈东说了一遍。&1t;/p>
陈东听了捧腹大笑：“哈哈！原来诡计多端、无往而不利的二郎也有这般吃瘪的时候，真是好笑，这事儿说给孙宇轩听，一定笑死那厮了！”&1t;/p>
杨帆怒道：“你可真够朋友，看我这般作难，你还笑得这么开心？”&1t;/p>
陈东道：“我为何不开心？想当初，那满朝文武束手无策的御史台一般泼皮酷吏，都在你二郎手下栽了大跟头，今日户部小小伎俩，偏生弄得你毫无办法。这叫什么来着？哈哈，对了，这就叫大象吃狮子，狮子吃大虫，大虫吃豺。豺吃狼，狼吃狗。狗吃猫。猫吃老鼠，老鼠吃大象！”&1t;/p>
陈东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从袖筒里摸出一方手帕，轻轻拭了拭眼角。杨帆听他这么说，不由双眼一亮，急忙道：“陈郎中。且莫忙着取笑，你不知此事于我有何等重要。听你这么说，莫非我该有办法应付他们的？”&1t;/p>
陈东笑指他道：“户部难为人，也不只你一家。换了旁人，或者是没有办法的。只好忍气吞声，上下打点，四方求援，就是如此，要让户部那班人不再为难你也不容易，可这事对你来说，却是再容易不过啊！”&1t;/p>
杨帆若有所悟，道：“你是说……，我这‘千骑’乃是奉圣谕组建，让我向皇帝诉告？”&1t;/p>
杨帆想了想，便摇头道：“不妥，不妥！皇帝开口，当然能解决了这个问题，可皇帝也好、手下的兵将也好，必然因此看轻了我。而且，这么一件事自己都沟通不好，还要求皇帝出面，试问这样的将军谁干不了，又何必委我组建千骑。”&1t;/p>
陈东道：“当然不妥，不仅是不妥的问题，而且是……你就算找了皇帝，也无济于事。”&1t;/p>
杨帆这才大吃一惊，失声道：“你说甚么？找了皇帝也无济于事，这怎么可能？”&1t;/p>
陈东道：“这怎么不可能？你去找皇帝，皇帝召户部询问，好！换作我是户部郎中，我二话不说，马上答应，在皇帝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竭力配合，尽快办成此事。没问题了吧？没问题咱们就走，回去计付粮饷去。”&1t;/p>
陈东笑微微地道：“等我回了户部，便做出要拨付钱粮的意思，请你列出一个详表来，往来公文、纸墨笔砚、马草口粮、各项消耗，俱都列具明细，再有将官月饷几何、士卒军饷几何、吃喝拉撒各个方面，你都一笔一笔地给我报上来！&1t;/p>
我秉公办差，没问题吧？谁能挑我的不是？接下来你就回去等信儿吧，你总得给我时间核实估算吧，我先拖你几天，让你一趟趟的往户部跑，捱到快饷的日子了，我才告诉你这儿签名糊涂，那儿厘分不清，回重新罗列。&1t;/p>
你就算连夜赶工再做出一份合格的来，那也没问题，我叫你列这么细做什么来的？就是为了找你毛病，这一项我们户部觉得不在核之例，那一项计算的数字似乎有出入，咱们就扯皮吧。&1t;/p>
你有本事就继续去找皇帝，好歹你也是起居八座、威震一方的大将军，你丢得起那个脸你就去，我们可不是不给办，而是不合规矩不能办，皇帝也挑不出我的错来，你能把我怎么样？等你多找几次皇帝，你在皇帝面前就得落下一个无能的印象，你不找皇帝，咱们就这么拖着，这时候早就过了饷的日子了，到时看是谁两头受气头顶冒烟儿！”&1t;/p>
杨帆听了，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心，冷嗖嗖的。&1t;/p>
陈东似笑非笑地道：“二郎啊，这只是我随口就说出来的办法，真要整治你，我还有得是叫你无话可说的手段，在这公门之中，你待得时间还是短呐，不晓得这软刀子杀人，都是不见血的！”&1t;/p>
杨帆吸了口气，起身向陈东郑重地行了一礼，道：“是！杨帆的道行到底是浅薄了些，还要请陈兄指教！”&1t;/p>
陈东赶紧起身还礼，搀起杨帆道：“使不得，使不得，二郎这般大礼，陈某可受不起。其实，比这户部手段更加刁钻的，你杨二郎应对起来都是游刃有余呀。这一次，你真的是当局者迷了。”&1t;/p>
杨帆疑道：“此话怎讲？”&1t;/p>
陈东道：“因为你以前面对的，要么是高高在上不屑这般龌龊手段的大人物。要么是直来直去真刀真枪的酷吏强贼，你晓得对付他们用什么手段。现在呢，你是真把他们当了斯文体面的官宦，只想跟他们讲道理，却不知这班人黑起心来，比那泼皮无赖还要下作，你如何赢得了他们？”&1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