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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黑寡妇勇斗金翅王 毕大爷败走秋魁府(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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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灯市口大街东二郎神庙广场向南折,是庙右街,向西对过称为庙前街。这里是京城有名的斗蟋蟀的场所。蟋蟀又名促织,斗蟋蟀的游戏源自唐代,到了南宋开始大盛。宋理宗时的奸相贾似道可以说是超一流的蟋蟀专家,他专门著了一部《促织经》,就织类、辨色、抓捉、调养与斗技诸方面作了详尽的阐述。宋亡元兴,斗蟋蟀游戏由杭州传至燕京,元亡明继,特别是永乐皇帝迁都燕京之后,这斗蟋蟀的游戏,在这勋爵贵胄绅士戚畹纨绔膏粱充斥的京师,已是历两百年而不衰。特别到了宣宗一朝,此戏已是玩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宣宗听说苏州地面出产上等蟋蟀,遂密诏苏州知府况钟捕捉一千头贡至京师,一时间,苏州蟋蟀奇货可居。苏州卫中的武弁,逮一头蟋蟀的奖赏如同斩杀一个虏首。曾有一个善逮蟋蟀的卫中小校因蟋蟀逮得多而获得卫所百户的世职,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奇事。而宣德窑中的蟋蟀盆子也成了瓷器中的珍品传至现在,区区尺五之盆,竟值数百两银子。当时就出了一首歌谣单道此事:

    促织瞿瞿叫,

    宣德皇帝要。

    百货皆作贱,

    蟋蟀盆子俏。

    由于宣宗的提倡,京师入秋以来,家家户户皆捕养促织,斗促织场也比比皆是。当时有一位在京城做官的歙县人闵景贤,写了一首《观斗蟋蟀歌》,专道京师斗促织的盛况,歌曰:

    燕市斗场户挨户,

    正酒色天好决赌。

    各提斗盆绣花篓,

    摩挲入手澄泥古。

    高下参差列两庑,

    似为秋虫判疆土。

    昨夜寻声向秋圃,

    金翅麻头合虫谱。

    蹲踞盆中势虎虓,

    未许他虫跳梁侮。

    作势登场势逾怒,

    双须立似旌旗竖。

    积怒不动目相拒,

    一阵一阵骤风雨。

    战胜长鸣鸣以股,

    主人夺采盆安堵。

    保抱小虫歌大武,

    指盆笑谓将军府。

    嘤嘤跃跃何比数,

    饮之食之气则鼓。

    有雄杰然起行伍,

    心有主人目无虏,

    斗场四塞主寰宇。

    隆庆之后,京城斗促织盛况虽不及前朝,但每当七八月间,依然是赌门大开,举城如狂。而庙前街则是京城斗促织最为集中之处,小小一条街,家挨家户挨户皆是促织斗场。因此,久而久之,人们倒忘了庙前街的本名,而直呼曰促织街。

    这天晚上酉戌之交,促织街上华灯璀璨人潮如涌,街上三十多家斗促织场,每一家都满囤囤的尽是人,其中最大的一家斗促织场叫“秋魁府”。入门即是照壁,绕过照壁再入一道门便是一间五楹大厅,是促织主斗场,正中摆一矮脚红木条桌,三把椅子,主斗双方主人打对面而坐,正中坐着的是店中牙郎,担当仲裁的角色。四周摆了许多长条凳儿,由里及外一层高过一层,这都是为观众预备的。两庑靠里,以及楼上还有许多分隔的雅间,这是为那有身份的人备下的。他们既可以在此饮酒作乐,也可以互斗促织,如果主厅里的促织大战开始,他们更会参加下注。须知所有进促织场的人,都是携带了银钱前来赶场的赌客。如果说促织街其余各家的赌客多半都是市井小民,那么这秋魁府则是一掷千金的豪赌之所。曾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但更多的人在这里得到的却是倾家荡产的悲惨下场。

    今晚在秋魁府里摆擂台的是一个名叫毕愣子的人,他的绰号叫“促织王”。单听这绰号,就知道他在此一道中的名气。毕愣子世代居住京师,从小顽皮泼野,读了三年私塾,连个《百家姓》都背不全,可是掏鸟窝抓蜻蜓驯狗儿逮耗子,他样样都是能手。打从九岁上玩起了促织就一发而不可收,干脆逃了学堂一心鼓捣这虫子,父母奈何不得只得由他。毕愣子十五岁上,就提了秸笼竹筒蟋蟀盆子来这促织街上搦战,虽是小打小闹,却也赢多输少。此后又经过十几年历练,他终于混出个“促织王”的头衔,偌大京师,再没有第二个人比得过他。就凭着这宗本领,他居然也积攒起万贯家财,成了人人敬畏的毕大爷。

    不觉酉时已尽,秋魁府中灯火亮炽人头攒动。只是大厅里红木桌旁的三把椅子却还空着。皆因毕愣子在这里摆擂,已是一连赢了十二场。京师内外许多不信邪的高手都无一幸免败下阵来,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都流进了毕愣子的口袋,如今已无人敢来应战了。店里的牙郎恐冷了场,站在红木桌前上齆着鼻子大声喊道:

    “席前各位先生相公,毕大爷说了,凡今夜里应战之人,一律皆有让头。你道如何一个让法?只要你这位爷驯出的虫王能咬伤他的金翅大将军,哪怕只是掉了腿儿折了翅儿损了牙口,这其中任何一样出现,即便阁下的宝虫战死殉了身子,也算他毕大爷输了,你就能拿到毕大爷的一千两彩银。大家伙儿说说,这让头大不大?”

    “大!”

    “毕大爷有没有量?”

    “有!”

    众赌客一齐吼起,声如轰雷。牙郎又撺掇着高喊:

    “哪位爷出来应战?”

    大厅里鸦雀无声。凳儿上坐着的人都知道毕愣子的盖世绝技,谁肯上这个当。

    牙郎见无人吱声,跑进厅右第一间雅室,“促织王”毕愣子就待在里面。须臾间牙郎又出来,兀自高喊:

    “小的请示了毕大爷,把彩头加大,一千二百两,哪位爷应战?”

    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但仍没有人应声。牙郎一急,鼻子更齆了,只听他加码喊道:

    “一千五百两。”

    仍无人搭理。

    “一千八百两。”

    ……

    “一千九百两!”

    ……

    “两——千——两!!!”

    牙郎不断抬高赌码,人群中开始骚动。这些赌客本都是为钱而来,耳听这大一笔财喜,能有谁不动心?一时间,只见眼冒绿火者有之,颊泛红潮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摩拳擦掌者亦有之。激动归激动,终是没有人有勇气站出来。偏是牙郎伶牙俐齿,撩拨得人心中发痒:

    “各位爷们儿,毕大爷的那几头战虫,你们早都见识过了,未必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你们都将自己的竹筒儿秸笼子绣花提篓仔细瞧瞧,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位孙大圣能赢得这两千两银子。白花花的两千两现银哪,我的爷们儿!”

    牙郎喊得口干舌燥,不觉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仍是没有人应战。牙郎正自泄气站在一厢揉他的鼻子,忽然从人缝儿里钻出个人来,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白白净净,清清瘦瘦,穿着一件细葛布的元青圆领直裰,头上戴着东坡巾,整个穿戴气质,活脱脱就是一个落第秀才。只见他手上提着一只二寸来高的楠竹筒,筒口上塞着些蒲草,不慌不忙踱到红木桌前,问牙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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