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瑜认为姜瑜会害怕，那是以己度人。
因为张小瑜看见周围座无虚席、密密麻麻的客人们的时候心里犯了怵。
但是她忘记姜瑜现在是个瞎子、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也就无所谓能看见自己弹琴的人到底有多少了。
所以其实姜瑜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姜瑜唯一的压力来源于对自己技艺的不自信，而这份不自信还在对张小瑜的“女鬼法力”的信任下给削弱了不少。
此时钢琴台上坐着的是一名年纪轻轻的金发碧眼外国人，梳着国外当下流行的三七分大背头，穿着燕尾服，脸上甚至还化了淡妆，他金色的发丝在柔和灯光照射下熠熠夺目，弹钢琴时矜持优雅的姿态也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总体来说这位钢琴师的卖相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很不错的。
钢琴师正在弹奏的钢琴曲已经到了尾调，当最后一个曲段结束之后，经理才面上带着微笑上前道：“（英）史蒂夫，暂停一会儿，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
经理为双方介绍彼此：“（英）这是我们餐厅现在的钢琴师史蒂夫霍夫里奇；而这位是姜瑜姜先生。”
钢琴师史蒂夫虽然心中疑惑为什么经理要带一个盲人跟自己介绍，但他还是礼貌地上前握手：“（英）你好，你可以叫我史蒂夫。”
姜瑜不好意思地举了举手中的导盲杖：“（英）不好意思……”
“（英）哦！是我的不对！”史蒂夫瞬间明白了姜瑜的难处，很快就道歉道，“这是下意识的动作，怪我。”
姜瑜微笑着轻轻摆手，道：“（英）没什么，我习惯了。我叫姜瑜。”
“姜先生，你好——（英）经理，请问这位姜先生是？”史蒂夫打了个招呼之后撇开头询问经理。
经理笑道：“（英）这是即将接手你的工作的姜先生，他就是你走之后我们餐厅的下一位钢琴师。”
史蒂夫顿时脸色变了，发生了什么你居然要炒我鱿鱼？
史蒂夫沉下脸来面带不愉，但顾忌现在还在工作场合、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失仪，只是沉声问道：“（英）艾迪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对？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客人投诉了以至于您要开除我？”
经理先生见史蒂夫表情严肃认真，也惊讶道：“（英）史蒂夫，不是你前两天说要回国继续进修音乐么？”
对于经理先生的话史蒂夫脸上露出荒谬的神色来——如果他的天赋才华还支持他继续进修音乐的话他还会千里迢迢又是火车、又是飞机、又是大巴、计程车的跑到这个异国他乡的小餐厅来当个钢琴演奏员？
史蒂夫语气笃定地说道：“（英）不！先生！我没有……”
就在这时姜瑜听见身边又传来了张小瑜弹响指的声音——
“（英）——哦对！你说的没错！我接到了皇家北方音乐学院的offer，明天就要整理行李去准备了！”史蒂夫正经的脸色突然一变、变成兴高采烈、喜笑颜开地说道，“这么快您就找到能接手我工作的弹奏家了？实在是太幸运了！我终于不用为自己的突然辞职感动愧疚和不安了！”
说完这段话之后史蒂夫又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姜瑜，不过这时，他的视线有些无礼（也许是觉得姜瑜反正看不见），他那双眼睛从姜瑜脸上的墨镜和手上的导盲杖上扫过，又看了一眼姜瑜此时穿着的日常休闲装，露出了质疑的表情，道：“（英）可是您找来的这位姜先生能行么……”
前音还没落地，史蒂夫的话头突然就反转了：“（英）瞧我说什么呢！愚蠢的史蒂夫！姜先生一定能行的！姜先生，虽然上天剥夺了你的双眼，但一定也给了你无与伦比的听力感官！”
完了史蒂夫还觉得自己夸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您一定会比我更能适应这份工作！”
钢琴台前发生的动静终于吸引了绝大多数客人们的注意力，在史蒂夫这句笃定语气的话之后、很多正在一边用餐一边聊时事经济话题的客人们都不由得转移目光落在了姜瑜等人身上——
“（英）那儿真热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一个盲人在那里？”
“（英）不知道，那不是餐厅经理艾迪先生么？那个盲人是谁？”
“（英）看起来像是个黄种人。钢琴师为什么那么激动？他为什么不继续弹钢琴了？”
“（英）侍应生——”有客人举起了手找来了附近的侍应生，指了指钢琴台上，“那儿在做什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英）实在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暂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需要我帮您询问一下吗？”
“（英）哦，不用，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继续听见钢琴美妙的声音。”
“（英）不好意思先生，应该用不了多久您就能听见新的曲目了，请您再稍微等一下。”
“（英）好吧。”
……
经理笑着询问姜瑜现在要不要上去试试，听闻此言原钢琴师史蒂夫十分爽快地让开了路，还友好地帮忙扶着姜瑜的手臂上台。
姜瑜礼貌地跟经理道谢之后，坐到了软皮垫的固定坐椅上，她将导盲杖折叠起来放在琴架上，然后将双手搭在黑白琴键键面，深吸一口气之后，她很快就决定了自己要弹奏的是哪一首曲子。
就目前为止，姜瑜除了心跳有所加快之外，她的精神状态还算得上镇静——不过如果她能看得见周围几乎所有客人都看着钢琴台这边的话，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这份镇静。
姜瑜一直以为自己现在被带到二楼员工休息室了呢！谁叫这些餐厅都是一股子小资矫情，上一世她曾经也见识过这些餐厅的内外环境，他们的员工休息室和餐厅大堂一样、都是播放着轻缓音乐的，也有规定让员工保持姿态、小声交谈，再加上她又看不见，确实很容易误会。
误会自己在员工休息室的姜瑜还很认真地迅速将手下钢琴黑白键上的每一个键都敲击了三遍、用以判断自己需要的音在哪里、以及暂记这架钢琴音域，一时全餐厅除了小乐队在客人餐桌旁演奏的轻音乐之外，竟就以姜瑜手上钢琴的“试音”声最明显——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餐厅中堂，不是被什么玄而上学的因素影响，只是因为大家都是为了吃饭来的，乍然餐厅最显眼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忍不住看一两眼，再加上从中堂附近的餐桌开始环境突然安静下来。
安静是可以传染的。
不过客人们那看一两眼之后、姜瑜镇静而又泰然的姿态才是吸引他们注意力持久的原因。
“（英）他在干什么？这个盲人是新来的钢琴师么？”
“（英）看起来像是的，‘盲人钢琴师’？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英）可他是个黄种人？”
“（英）这有什么，吉恩你的观念该改一改了，才华不分人种。”
“（英）哦，亲爱的，咱们今天晚上不谈这个。只是他们原来的钢琴师不是弹得挺好的？我很喜欢他们原来那位钢琴师弹奏的《月光协奏曲》，为什么要换人？”
“（英）不知道，管他呢，反正我们来这儿又不是为了听音乐的。”
“（英）你说得对，只要他弹得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过这个人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许钢琴弹得很好也说不定。”
“（英）可是钢琴弹得太好的人手速都太快了，我反而不喜欢。稍微弹得好就够了。我希望吃饭的时候听到的是《爱丽丝》或者《月光下的漫游》《圆舞曲》之类的背景乐，而不是《狂欢节》和《协奏曲》。”
“（英）唔，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们继续用餐吧，不要为多余的事情打扰了我们在一起用餐的时间。我得推荐给你，他们家的扇贝很鲜嫩……”
——客人们的交谈声又渐渐音量变大，但可以听见的客人们的这些渐渐响起来的窃窃私语声竟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姜瑜暂记了自己需要的音和这架钢琴的大致音域之后，修长的手指终于做好准备、并很快就按下了开头的第一个音——
姜瑜选择的是一首难度不高不低、曲调轻缓美妙如牛奶流淌在哥伦比亚河的钢琴曲。
（29年大萧条时期美国资本家为了控制通货、将“剩余价值”的牛奶倒入了河里，哥伦比亚河是北美注入太平洋的第一河）
这也是一首迄今为止还从未现世的纯钢琴曲。
它叫《人生若只如初见》。
求收藏和推荐票啦啦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