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一边剥着蒜，一边抬眼，故意的，和明烨对了一眼，面带微笑，意味深长。
明烨也是个心细并醒事的，大鱼之前并不见人，不知从哪忽然就冒了出来，这会子，怕是有体己话，要和李纳说，自己这个“外人”，就别再杵在这了。
明烨便站了起来，把桌上已经剥好的蒜，扒拉到手心里：“这些，我先拿过去给林大哥。”
大鱼回以微笑，以示赞赏和领情。
等明烨走远，志远轻斜着大鱼：“咋了？”
大鱼回来之始，就已经用手语回报过，说“前哨”和“压后”，“一切正常”。这会子这动静，想说的是啥，志远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此时，铺内几乎都是自己人，大鱼仍压着声音：“刚才那老头，有可能就是素照寺住持和大知客嘴里说的那个‘瘸腿男人’，在素照寺偷血经、逼死明诚法师的那个！”
虽然判断志远可能早就瞧科了，但这话大鱼还是要说，这是身为亲随，提醒与佐证的责任。
“嗯。我知道。”
志远头都没抬，轻轻的漫应一声，继续剥着蒜，眼里波澜不惊。
大鱼微笑了：“我就知道，哥儿早就瞧科了，不然不会让胖子，故意的去摆他一道！”
看着志远，大鱼是真的有感而发：“哥儿真是菩萨心肠，就算大事当前，也不会看着一个孩子往火坑里跳而不管。”
边上的李阎王，这时才恍然大悟：“我说呢！刚哥儿突然身子紧绷，那拳头握得，青筋都出了，吓得我，以为是哥儿大痛发了，原来是因为他！”
言罢，先是转头对着大鱼：“岂止是大事当前，自己儿还尿血都没止住呢！”，然后再转头对志远：“哥儿叫胖子干啥，叫我啊！那个坏了心烂了肺的，就这么走了太便宜他！换是我，有他好看的！”
李阎王突然不说话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人就定在那了，大鱼见了，忍不住问他：“咋了？”
李阎王抬起眼，没理大鱼，倒是看向志远。
刚才，在嘴上花花的同时，他也在反省，为什么别人都能瞧科那老头就是那个“瘸腿男人”，而自己却没反应？
这让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李阎王表情认真的看着志远：“哥儿，你怎么知道那老头，就是慧可她们说的那个“瘸腿男人”？我记得清清楚楚，从那马车到门前，再到你叫胖子去倒他的灶，这中间，那个老头一直窝在车里没动过，车两边是有档板的，他下车前，身子就没升起过，你坐在这里，别说他的腿了，腰以下，全看不见，你怎么知道，他是个瘸子？”
大鱼听了，眉头就皱起来了：对啊，是自己先入为主了，那人是在下车后，才被人注意到他是个瘸子，而他下车，是被哥儿让胖子给整的。那在他下车之前，哥儿凭啥，就判定了他的身份？只凭年纪、长相特征？这个年纪，秃顶的人可不少，鹰钩鼻子虽不多见，但若不是同时还瘸了腿，判定可就有点牵强了。
志远小白了李阎王一眼，说得是滴水不漏：“这有什么出奇的？以大公司招学徒诱拐人家的孩子，这已经是多少年的老套路了，让胖子去坏他的事，是因为他是个拐子，等他下了车一走路，自然也就想到他是谁了。”
李阎王却有点不相信，身子紧绷青筋暴出是在见面之初，而非那人下车走路之后，李阎王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东西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志远又正冷着脸，他也不好再多嘴。
“至于为啥让他就这么走了，”志远既像是为二人解惑，又像是自言自语：“有些想头，太过复杂，连我自己，都绕不清楚……”
这话莫名其妙的，听得大鱼和李阎王面面相觑：哥儿向来聪明又自信，今天这是怎么了？
再看向志远，发现志远已停了剥蒜，以手支额，而头脸上，瞬间就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汗津津的。
吓得李阎王和大鱼，赶紧去各自腰上，掏备的白毛巾，连林有都惊动了，跑了过来，压着声音：“哥儿？没事吧？”
林有不敢问是不是大痛发了，那个犯忌讳。
“没事！”志远就近从李阎王手里接过毛巾，一边自己擦汗，一边赶紧给几个手下吃定心丸：“不是大痛，放心！”
林有等三人眼里都带着心疼，这种出汗，表因是情绪波动，内因是气虚不能固汗，总归是因为“大事当前”，哥儿尿着血还得硬顶着上路。
林有心疼地央道：“这气虚不能固汗的老毛病，都已经小半年没再犯了，不想这次出来，已经连见两次！哥儿，从江边过来，路是小路，车颠得厉害，你要骑马也就算了，下来都是大路了，你就听话，乖乖的在车里躺着吧，可不能再劳累了。”
“好！”志远顺顺当当的就答应了，然后就站起了身：“你们忙着，我去解个手。”
李阎王听了，立马就起身，现在这种时候，志远去哪，他都得跟着。
志远却不让他跟：“你起来干嘛？我就去甩个瓤子！坐下，剥你的蒜！”
李阎王好心好意，态度还特别的认真：“不行，我得跟着，一是出门在外，二是哥儿现在身子正虚！”
志远立马就不高兴了：“跟你个屁！你坐在这都能看到的地方，能出啥事啊？虚？你他娘的才虚！”
像这种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茶铺子，多会在铺子周边修个茅房供客人方便，这家茶铺子也不例外。
李阎王转眼看了棚外的茅房一眼，那茅房修在铺子右后方的一个水塘边，也就五、六十米的距离。确实是“坐在这都能看到的地方”，因为近水塘，边上野草茂盛，但不超过半人高，不影响视线。
而茅房和周边，李阎王也是亲自勘探过的，因为已经预见志远可能会去。那茅房没什么特别，这种茶铺子的茅房基本都一个样，一般都很简陋，挖两大坑在坑里放上大缸，上头横两块木板，再在上头盖个小房子，就是茅房了。这种茅房卫生状态通常不大好，味大，也就是哥儿这种注重隐私的人，换他，宁愿拉野屎。
李阎王坚持：“水塘那边草高，不定就有蛇。我还是跟着吧。”
也不知是不是病中脾气特别不好，志远的眼神，瞬间就带上了邪火，阴恻恻的：“老子拉个屎，你也要看？我已经说了，剥你的蒜！”
李阎王一愣，没敢再言语，讪讪的坐下，剥蒜。
再怎么持宠，志远一旦疾言厉色，他是不敢违令的。
而心里，是真的好不委曲：我就是在外头守着，又不是想要看啥……
目送志远进了茅房，李阎王剥着蒜，时不时的，就向茅房那边瞄一眼。
守护，这是他的责任！
约模过了五分钟，蒜剥完了，不见志远出来，又等了约五分钟，还是不见志远出来，李阎王坐不住了，和边上的大鱼说：“这野地里的旱厕，不比城里的抽水马桶，又脏又臭，哥儿怎么还不出来？我得看看去！”
李阎王走向茅房，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五、六米远，向里头叫道：“哥儿！面条已经煮好了，你快点，吃饭啦！”
用叫吃饭来做筏子，就算是志远，也不能说他“违令”。
李阎王的心里，耍滑头的小得意，很快就无影无踪，因为，茅房里，没人应他！
李阎王又走近两步，小心地：“哥儿？”
还是没人应！
李阎王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里头气味太大，哥儿人又虚，熏晕了？
亦或是，出事了？
李阎王再走近两步，声音放大且带着急：“哥儿？”
还是没人应！
李阎王没再犹豫，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进门一看，心跳都一下子漏了半拍——里边，根本就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