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大雪初霁。这时候的阳光总是格外灿烂，却依然难以缓解这座北方小城的干冷气候，空气干燥冷冽，时不时还有微风透身而过，冰寒刺骨。
不过幸好今天是元旦。
人们大多躲在家里慵懒度日，偶有年轻人不畏严寒，却也喜欢在火锅店里酣畅淋漓，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杨空晓却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群人。
当他选择做一名咖啡师的时候，节假日就成为了一种奢望，别人休息的时候自己永远在忙。不过老板通情达理，允许今天晚一点上班。
本来准备约她出去吃饭的。
结果却失去了她全部的联系方式。
是她的恶作剧吗？
“没办法，只能跑一趟了。死丫头，明知道我最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唉，也不知昨晚哪里得罪了她，一会儿进去了，恐怕得好好的陪个不是。”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半晌，做足心理建设之后，杨空晓才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叩门：“您好。请问，李钰琂在家吗？”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从门中探出身子，纵然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了风霜，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温柔，优雅。从容，恬淡。
“阿姨您好。李钰琂在家吗？我们昨晚可能有了些矛盾，您看，是不是能让我进去和她聊聊？”
妇人轻轻打量着杨空晓，沉吟许久，摇头说道：“抱歉，我们认识吗？”
违和感。
强烈的违和感。
杨空晓的身体无法遏止的颤抖起来，他几乎想到了接下来可能听到的话，却还是抱有一丝期待。
“至于你说的李钰琂……又是谁？”
杨空晓的心脏因为恐惧而剧烈收缩。妇女的话就像是一把锋锐的利刃，剖开自己极力掩饰的一切。
昨天发生的，虚幻又真实的一切。
“您……不要跟我开玩笑了，”他有些焦虑的撑开妇女想要关闭的门，“她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妇女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神情有些不安。“好好，我相信你，你先把手松开，我帮你叫她……”
他从妇女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安和畏惧，以及淡淡的……怜悯。恍惚间，他想起许多年前，当自己浑身抽搐蜷缩在地上痛苦难耐时，其他人的眼神也是这样，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怪物。他缓缓松开扶住大门的手，拼命，拼命的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挤出一丝微笑：“抱歉，我可能找错地方了。”说完便低下头，离开了那栋单元。妇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您好，我想举报，有人吸毒……”
……
他的身体和心一同颤抖。呼吸被浓稠到实质的绝望所阻塞，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躯干因此而开始痉挛。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的梦境似乎成为了现实，李钰琂以完全不合逻辑的形式消失在世界上，同时存在的一切痕迹都被抹消，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
从来不曾存在？
杨空晓用力攥紧胸口的衣服，如果真的从来不曾存在，那么自己与她所经历的人生算是什么，虚无的幻想？自己依然是那个卑微的少年，每天团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生气的惨淡度日？
亦或是这些年来经历的一切根本是自己为了逃避现实而建立的想象，现实中自己正被绑在病床上，接受着医生护士的治疗？
浮生若梦，一朝初醒，不觉已数年。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必须要找到她。
否则自己这些年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意义。
“警察，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身后却在此时传来一声厉喝，随之而来的是明晃晃的手铐和一张警察证。“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吗？跟我们走一趟！”
“姓名？”
“杨空晓。”
“年龄？”
“20。”
听到他的回答，警察抬头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男孩看上去十分落魄，面容憔悴毫无光泽，头发油腻又乱糟糟的，眼神空洞颓废，眼睛似乎因为没有好好休息而布满血丝。
完全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怪不得会被认成吸毒者。
警察看着桌角毫无变化的试纸，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吧，为什么跑到别人家门口闹事？”
“不是因为吸毒吗？”杨空晓有些胆怯地问，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充满讽刺。
“也不瞅瞅你自己的样子，任谁家门口出现这么号人，还被抓住手问一些奇怪的问题，都会觉得对方吸毒了，要不然就是精神有问题。”旁边年轻一点的警察面色不善。
“说不定……真的是精神有问题啊。”杨空晓喃喃着说。“你们能帮我查个人吗？”
问话的警察眉头轻皱。
“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是我的朋友，她……好像失踪了。”杨空晓解释道。
“好像？如果失踪的话，他的家人为什么不来报案？轮得着你一个朋友？”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想查查看，我也并不是想报案，只是想请你们从户籍系统中查一下，她的户籍信息。”
警察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她叫什么名字？”
“李钰琂，木子李，钰是一个金字旁一个玉石的玉，琂是一个王一个语言的言，她的名字比较少见，应该很好找的。”
片刻之后。
“你找的人不存在。”警察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回答道，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户籍系统里找不到你说的人。你要找的总不至于是个黑户吧。”
果然“不存在”吗。
杨空晓心里想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想用合乎逻辑的方式找到她已经不可能了。毕竟，昨晚发生的一切比最不真实的梦境还要虚妄，超脱了自己二十年以来所有的认知。
到底怎么能从中间找出线索？
毫无头绪。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们说话！”年轻的警察喝问道。
“抱歉，你们说了什么？”
“鉴于你的骚扰行为及表现出的精神异常，我们已经联系了你家人。”之前问话的警察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并没有构成实质的破坏行为，所以只是口头警告一番。下次……”
大门在此时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面容硬朗，与杨空晓有几番相似。看得出他走的很急，虽然已经进入室内，衣服上还隐约散发着寒气。“抱歉，警察先生，我儿子给各位添麻烦了。我是他的父亲，杨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