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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 闲(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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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父亲在家里住了已一月有余还未有人来接,开始栗罗平并没有多想,他想总要让父亲住到出了正月吧,及至到了二月、二月中旬,眼看已届两月几位姐姐仍没有一个表态的,栗罗平终于按捺不住了,这天他分别给她们去了电话,质问她们是什么意思。

    经过一番反复地磋商,最小的姐姐终于在二月的最后一天派儿子来接了。然而老人却极不愿意配合,像个小孩子一样地磨磨蹭蹭。眼看着自己的被褥就要被搬上车,他忽然生了气,临走也没有再看儿子一眼。直到半年之后公公再回来,荟玉发现经过这一站一站地倒公公更不爱说话了,他变得逆来顺受,对外界的任何变化都能够泰然处之。不知为何却让荟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厂里的领导找荟玉谈话了。其实这次谈话的必然性早在半个月前荟玉便预料到了。小道消息总是能以各种非正常的途径传播出来。有一种人总以能搞到这些小道消息为豪,因此一得到风声便到处撒播,并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信。正是这些小道消息让荟玉提前得到了讯息,并在半个月内一直忧心忡忡。然而事情并不会因此逆转,该来的还是来了,谁叫自己不多不少正好45岁呢?霉运不会因为你害怕就绕过你。

    荟玉后来才知道,和她一起被叫到厂长办公室的前后一共三十三人,其中有普通人,也不乏与领导交情深厚的。那些人曾经是那样的风光无限、大红大紫,可是现在她们也和荟玉一样要被一刀切了。一刀切的政策无异于将多年间形成的小团体或派系彻底打乱。所有的人,无论在职时多么得威风八面,一旦离开了政治全都一个样。

    为缓解人浮于事的现状,凡满45周岁的职工全部予以一刀切,这是政策。厂长说,政策不讲人情、不开小灶,这次是你们下次也许就是我。

    据说这三十三人都是含着眼泪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的。他们中的大多数当年一同进厂,如今又要被同一批一刀切。“一刀切”这个词听起来很形象,细想起来却叫人不寒而栗,他们开始以为是厂长发明的,后来才知道别的厂里也用。它其实还有一种更含蓄的说法叫内退。

    厂里开出的条件非常得优渥。厂长本人表示感同身受,当天下午又召开了一次集体会议:没办法,厂里的现状你们也清楚,连年亏损,人浮于事,再这样拖下去恐怕连工资也发不起了,还不如办理了内退的好,这样今后你们的工资也有保障了。

    厂长,是不是嫌我们老了,成了废物了,只要把我们撵走剩下年轻人这厂里的效益就能好?

    绝不是这样,你们是厂里的老职工,为我厂的发展建设功不可没,怎么能说撵?只是比起守着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工厂内退不失为一种更好的选择。可能你们现在还不太理解,说实话我在感情上也一下子无法接受,但日后你们就会明白,内退利大于弊。你们只是第一批,接下来会有第二批、第三批……连我恐怕也是个末代厂长啦!

    厂长的最后一句话引发了不小的共鸣,大家都站在原地不吭声了。纸箱厂的现状大家其实是心知肚明,厂里人比活儿多的状况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每天大家都是磨阳工,不管干多干少干好干坏,只要组长在每人的名字后面画个“8”这天就算满勤。常常一天的活儿分成几天做,做出来的次品也比合格品多,车间的犄角旮旯里到处堆积着被退回来的纸箱。那时社会上个体纸箱厂已如春草般来势汹汹,厂里的业务量急剧下滑,订单青黄不接,再加之上述种种,车间里只好隔三岔五宣布放假,一宣布总是那句话:回家等通知。

    刚才我那一席话是站在厂长的位置上说的。停了停,厂长又说,现在我要站在私人的层面与各位再谈谈心。大伙儿一起在厂里干了几十年,与厂里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一点我深深地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拼尽全力想要挽狂澜于既倒。可从全国的形势看许多国营老厂的命运都不容乐观,咱们厂恐怕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将气数延长,好让大伙儿有一个逐步心理适应的过程。因为我知道咱们厂里双职工的家庭大有人在,从在座的各位就能看出来,亲属朋友在厂里的不在少数,厂子倒了就等于是一个一个的家庭倒了,就是为了这么多的家庭我也要努力挣扎着扛下去,也希望你们能为你们的下一代多考虑考虑。你们放心,我已经做了安排,你们内退后工资不仅不会受影响,还会再调两级,另外还可以照顾一个子女入厂。

    可是这么一点待遇又怎能弥补宣告一个人职业生涯结束所带来的巨大的心理隐痛呢?荟玉还是想不通,从会议室出来,她一路失魂落魄、思绪万千。不过她最先想的还不是这个坏消息本身,而是回去后该如何面对栗罗平。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她就像一个考了不及格的小学生……在这种心理重压之下她更加得悲从中来。这让她又想起了这事件本身,她想自己可是将青春都献给了厂里,那一年她才只有十四岁,梳着两条青涩的麻花辫……可是现在厂里说不要就不要她了。三十年啊!这里曾承载着她的多少欢乐与哀愁。她从未想过这个赖以生存的空间会如此轻易就抛弃了她,那些机器、厂房、角角落落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前她是那么得司空见惯,现在却全都变成了她心里的隐痛。再难相见!从这里迈出来后她还有勇气再回去吗?

    她悄然想起当年就在车间外的大太阳底下她们比赛晒纸箱的情形。比赛分晒纸箱和收纸箱两个阶段。青工们每两人一组。荟玉被编在了第八组,她的搭档是个和她一样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只不过那姑娘有点少白头,又粗又长的发辫中根根白发若隐若现。比赛一开始两个朴实的姑娘就卯足了劲儿,一个从车间里往出拉,一个忙着往开摆。她们嫌橡胶指套碍手也不怕被纸箱的棱角划伤,干脆光着两手作业。很快她们便远远地超过了众人,一摞一摞的纸箱呈菱形状在厂区的空地上排起了队。三个小时后第二阶段开始,她们要将晒好的纸箱全部收起来,随收随打包,十个十个地捆好。两个女孩配合默契,一个扛着打包机,一个将锁子穿上编织条,结果她们又在众多的同事中脱颖而出,夺得了青工女子组第一名。荟玉至今还记得奖品是一对白瓷的茶杯,那上面镌刻着她的名字。

    此时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对这座工厂的眷恋。可如今,它彻彻底底是下一代人的了!

    栗罗平听说了这一变故果然震惊异常。他本想破口大骂,见妻子哭起来忽又觉得好笑,你哭什么?这有什么好哭的?厂里不让干咱们自己干,人家现在有工作的人还辞了自己干呢!可是荟玉依旧哭得很伤心,这些眼泪她已经憋了一路,那些安慰话她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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