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中心，英雄竞技场。
这座英雄竞技场高约十层楼，最多可容纳十万观众，整体呈半圆形，半圆的切面垂直正对山腰上的大皇宫。圆心处矗立着一座宏伟立柱，立柱表面雕着一棵纯白巨树，立柱的顶端是一个纯白色的观礼台。
观众席中线的最后一排，墨峥身披斗篷，头戴兜帽，远远仰望着大皇宫建筑群。皇宫正殿的钟塔高高矗立。钟塔顶端，一口七彩花钟，映着雨后白阳，美轮美奂。
蒂蕾莎走到墨峥身旁，指着竞技场最高的白色观礼台。“庆典那天，圣钟鸣三下，爱莉雅登台入座，比赛开始。”
“穿着婚纱。”墨峥双手握住栏杆。
“是的，穿着婚纱。”蒂蕾莎双臂交叠在胸前，俯视观众席下方的竞技场，“等着嫁给一个竞技场比出来的‘英雄王’。”
墨峥反身靠在栏杆上，环视竞技场外墙上矗立着的英雄雕像。四尊雕像都是男人，头顶长着珊瑚枝角的，背上长着大鹏羽翅的，屁股上长着蝎子尾的，还有脑门上开了天眼的。
“这些雕像是？”
“他们是真正的英雄王。”蒂蕾莎道。
“和竞技场里比出来的不一样？”
“数千年来，虽然英雄王代代传承，但异魔大举入侵，却只有四次，史称圣魔大战。”
墨峥摸着下巴，看着那四尊雕像。“这算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什么意思？”
“其实——”墨峥想了想，改口道：“还是算了。”
蒂蕾莎瞥了墨峥一眼，沉声道：“我相信爱莉雅的直觉，也看得出你绝非普通蛮族，但你终究是蛮族，要成为英雄王——绝无可能。”
墨峥扬了扬眉毛，懒懒地趴在栏杆上，“有的真相，不知道反而能活的更轻松。”
蒂蕾莎遥望着圣钟，“而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探求真相。”
墨峥叹了口，站直身体，同蒂蕾莎一样将双臂交叠在胸前，深沉地凝视着远方。“我们都是韭菜。”
“韭菜？”蒂蕾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对，韭菜。”
“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故事是这样的……”
墨峥将异魔种韭菜的事情详细告知了蒂蕾莎，也坦白了自己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蒂蕾莎听到一半时，拿出本子仔细记录起来。
“……就这么多了。”墨峥说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谢谢。”蒂蕾莎合上笔记本，小心收好。
“你信了？”
“你说的很合理。”
墨峥歪在栏杆上，撑着脑袋看着蒂蕾莎。“那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但还需要事实验证。”
墨峥胳膊一滑，险些栽到栏杆外面。“说好的真诚平等呢？”
“想知道什么？”
“跟我说说英雄王的事吧，为啥蛮族就当不成英雄王？”
“大约一百一十年前，圣盟向邪教宣战。蛮族首领在关键战役中背叛了圣盟，致使圣女惨死。自那之后，蛮族或被流海外，或为奴隶苦役，再无荣誉可言。”
“这不是问题，你帮我混入斗场，剩下我自己搞定。”
“蛮族只善蛮力，不善念力，相较于其他人类实在太弱，所以数千年来从未有过一例英雄王。”
阿弥，这个世界的人类到底什么怎么分的？
墨峥微微一笑，“那我就是有史以来第一例英雄王。”
蒂蕾莎瞥了墨峥一眼，“你的天赋的确很高，但先天劣势难以弥补。”
“先天劣势？”
蒂蕾莎轻轻一甩头，神经触迅速变细伸长，如钢筋一般将墨峥死死缠住，举到了半空中。“明白了吗？”
墨峥用力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只能气喘吁吁的放弃了。“我去，你这触手都拉成面条了，怎么还这么大劲？”
“因为念力。”
“念力还能这么用？”
“念力外放可以凝形，内敛则可以强化肉体。蛮族念力孱弱，几乎不能外放，而内敛强化，又只有双拳双脚可用。”
墨峥看了看那四尊英雄王雕像，问：“那人类诸族之中，最强的是哪一族？”
“自然是我们蒂薇雅人。”
“那就好办了，从明天——不，从今天起，你来做我的陪练。”
“我要调查魔神殿的事，没空——”
“成交！”
“……”
…………
十七天后。
圣泉隔壁教场，晴空万里，烈日炎炎。
墨峥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满身大汗，气喘如牛。
蒂蕾莎走到墨峥身边，单膝跪地，向他伸出手。“我带你去圣泉。”
墨峥摇摇头。“再……再来一次。”
蒂蕾莎收回手臂，起身对场边的克洛伊道：“他交给你了。”
墨峥一把握住蒂蕾莎的脚踝。“让我……休息……一下……就……一下。”
“这已经是第——”蒂蕾莎看向场边的莎露。
莎露对着笔记本数了数。“今天已经是三十……三——不对，是第三十四次了。”
蒂蕾莎点点头，对墨峥道：“心念一旦耗竭，即便把圣泉喝干，也照样会死。”
“我知道……你等我一下……就一下。”
“嗯。”
墨峥松开蒂蕾莎的脚踝。他吸了口气，先将髋部侧转立起，然后左臂挪到身体右侧，上身由此也慢慢侧立起来。他喘了口气，将脑袋抵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将上身微微撑离地面，同时将地上的肩膀向后一缩，接着翻身趴在了地上。
“……”蒂蕾莎看着小儿麻痹症似的墨峥，一言不发。
墨峥双手撑住地面，用力将腹部抬起，趁着一口气力未尽，额头抵住地面，防止身体滑平。他咽了下干涩的喉咙，深吸一口气，又将身体拱起一些，再一次用头抵住地面。就这样一点一点，直至双膝盖跪地。
“……”蒂蕾莎将双手背到身后，左手紧紧抓着右腕。
墨峥双手撑地，努力稳住身体……一只脚踏地，然后是另一只脚……他双手撑在腿上，颤颤悠悠地站起身，“你看……我没骗——”膝盖一歪，栽到了地上。
“……”蒂蕾莎转头将视线瞥向别处。
墨峥的脸贴在地上，颧骨的皮全磨掉了，“别走。”他伸手抓住蒂蕾莎的脚。
“我不走！”蒂蕾莎握紧拳头。
墨峥松开蒂蕾莎的脚，喘息了几次，再一次拱起身体……双臂撑直……双脚踏地……双手撑着剧烈颤抖的双腿，一点点伸直脊背……然而他被卡住了，卡在一个既无法进又绝不能退的状态。水珠由他的鼻尖落到地上，一滴，两滴，三滴四滴……很快连成一片，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蒂蕾莎走到墨峥面前，俯身托住他的两腋，将他的下巴搁在自己肩上，扶着他一点点站直身体。
墨峥惨白一笑，“要是有公主抱……就更好了。”
“省点力气，我带你去圣泉。”蒂蕾莎一手扶住墨峥后背，另一手去抬他的胳膊，准备扛在颈后。
墨峥抬手抱住蒂蕾莎，紧紧的，胸贴着胸，声音颤抖着，“现在……多少……胜算。”
“……”蒂蕾莎蹙眉不语。
“告诉我。”
“一成。”
“一成……哈哈哈哈……才一成……”墨峥手臂一松，向下滑去。
蒂蕾莎紧紧抱住墨峥，将他稳在胸前，“墨峥，你已经尽力了。”她将墨峥撑起一点，让他重新趴到自己肩上，“若非你是蛮族，以你的天赋、毅力，再有一年——不，半年，只要半年。英雄王非你莫属。”
“但明天！明天……爱莉雅……就会穿上婚纱……”他闭上眼睛，泪流满面，“蒂蕾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蒂蕾莎眉头紧蹙，目光在克洛伊与莎露身上来回游移。
克洛伊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只能用那个搏一把了。”蒂蕾莎道。
莎露手中的笔记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看都没看一眼。“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