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唯留雨声轰隆,噼里啪啦地敲打青石地板,蜿蜒流向低矮之地。
春雨贵如油,如此珍贵的春水,几近是百姓一年当中期盼已久的东西。
长歌抬手,慢慢张开五指,仍由雨滴落在掌间,随后滑落地面之上,与其他雨滴混合,一同流向湖泊。
浅淡的弧度缓缓勾露,如同云水之间的初阳绚丽多姿,长歌负手,背影在雨中铮铮傲骨。
她是明德太子与太子妃的嫡子,是琼蓝国孟氏皇族的嫡孙,岚情长殿下,由瑛国公和孝慧皇后教养长大,那,区区小事,怎能打倒她,又怎能让她心伤一分。
“孟雁,传信给二哥,让他查一查开阳元年有谁出京,又有谁调入六部。”长歌淡淡下令,语句中的冷然平静让孟雁欣喜不已。
“是,殿下。”孟雁轻快地回令,宛若脆莺。
原本叫嚣泼落的大雨逐渐变小,天边,隐约挂上亮色,七彩的云朵落立树梢,雨过终是天晴。
扬州别院里,气氛莫名地诡异,一桌人你看我,我瞥你,皆面面相觑,唯独长歌极为平静,时不时夹过一筷菜品到乐夭与孟少轩的瓷碗之中。
美食在前,容蔺却味同嚼蜡,他的目光,偶尔偷瞥过长歌,眸底露出几丝苦涩。
“长歌。”他开口唤她,想跟她谈一谈,却被乐夭截先而言,语调中的兴奋与雀跃溢于言表。
“哥哥,我新练了一首舞,跳给你看可好”
长歌垂眸,长睫掩下幽暗的目光,可唇角的笑意,却真挚宠溺,“好。”
别院的侍女动作利落,很快便在院中空出一片空地,不久过后,一道宛转悠扬的曲子缓缓响起,如雪飞飘,空灵似天边之音。
所有人不知不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场中看去。
只见,有四名身袭赤衣的少年正托着一个红鼓走近,红鼓不大不小,上雕刻着五谷,寓意五谷丰登。
令人称奇之事,却是红鼓之上立着一个单脚站立的人,她身上穿一件云芙紫裙,裙子碧琼轻销,她用宽大的云袖挡住脸庞,如凌波仙子一般飘入众人中。
当她的手缓缓从脸前移开,袖子缓
缓落下,一张秀脸便映现眼前。
她,便是乐夭。
只见,乐夭在方寸红鼓之上屈膝跪一礼,“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随话而启,乐夭慢慢起身,单足踏
脚,玉手缓缓抬起至头顶,在红鼓中旋转一圈。
红鼓之中,自成天地,乐夭身轻如燕,舞姿翩美,令人叹为观止,随即渐入高潮之境,旋舞双袖,如翩翩仙子。
一舞而罢,乐夭伏在红鼓上慢慢恢复气息,任谁都能听见那几声急促起伏的呼吸。
舞姿的确很美。
可是,面前的少女,几乎偷盗走属于另一个少女的一切,享用她的身份,独拥她兄长的宠爱,更甚者,还不知悔改,沾沾自喜。
唇角的弧度更加拉深,越发显得长歌深不可测,宛若一古深井。
她从不信这世间会有多次巧合,巧合的次数一旦过多,必意味着定有人插手其中。
乐夭身边,已发生太多的巧合。
说实话,她还该感谢二哥和金凤楼雷厉风行的速度,若不是如此,对于乐夭的身份,她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单单只用三日的时间,她尚查不出任何缺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是她还在母妃肚子里时就为自己身边的同胞弟妹想好的名字,无论男女。可现在,该用之人已不在,不该用之人,却笑靥如花。
乐夭满眸笑容,抬头去看长歌,却见长歌一脸冷色,仿佛自己与他之间,有不可避免的深仇大恨。
长歌见状淡淡勾唇,“自今后起,你叫乐萍,夭之一字,太过妖媚,与你身份不符。”
乐夭闻言顿时一愣,而容蔺,眉宇间则微微露出一丝错愕与了然。
在场之人,皆震然地看向长歌,颇为不解她为何要如何去做。
短短的几日里,就算他们身为外人,可也能看清长歌对乐夭的宠爱,几乎是要星星就绝不给月亮的态度,更何况,浮萍无根,飘摇不定,她怎会叫乐夭换一个这样的名字。
可看长歌冷冷的神色,谁都不敢提出异议,乐夭小心翼翼地偷瞥长歌,语气泫然若泣,“是我做错了何事,哥哥要惩罚与我。”
长歌根本不为所动,远离阖上双眸,遮去眼底冰冷的暴虐与杀意,“你未做错何事,错的人,是我。”
是本殿不该相信别人,不该将阿夭送出郾城。
长歌阖上的眼眸瞬间睁开,凌厉的气息一闪而掠,“本殿说过,今后你的名字,是乐萍,别让本殿再重复两遍,另,此后之际,皆称呼本殿为长殿下。”
乐夭娇躯一颤,水汽极快在眼底晕染开去,欲落未落,她俯下身,纤白的额央触及手背,低低地开口,“乐萍,已知。”
“殿下。”云霓裳终看不过去,出言声讨,“虽说长兄如父,可此刻阿夭并未做错何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阿夭改名,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就算前人有错,那也不应该算在她身上。”
几句话里,透露出很多的信息。
长歌浅浅眯眼,泄出一丝杀气,“云姑娘,本殿的家事,还轮不到做属下的人来管。”
云霓裳闻之秀眸一瞪,更加火大,“若殿下这般是非不辨,霓裳愿无殿下这般的尊主。”
少女愤怒倔强的模样,生动形象地映入眼帘,长歌罕见地失了神。
那番模样,她也曾在那名世家贵女的丽脸之上见过,记不清是何缘由,她只知道,那是为了她和阿夭。
可她,却随无心与她的父王,香消玉殒。
“闭嘴。”
仿佛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的字眼,带出雷霆万钧的肃杀,惊得云霓裳不禁狼狈地连连后退几步。
容蔺见状,立即上前拥住长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化长歌一身极冽的寒气。
虽明白云霓裳到底是如何踩中雷区,可容蔺亦知,明德太子和太子妃,是长歌心中永远不能触碰的逆鳞。
或许此刻,还该加上一名少女。
肃杀来得很快,去得很快,就像只是在场之人的错觉一般,可任谁也知那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