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之中,气氛莫名变得极为沉静,谁也不敢大声呼吸,生怕又触及到长歌哪一条敏感的神经。
“长歌。”
突然间,一道清越的声线顿时打破静滞的氛围。
被人出唤姓名的长歌,身体却陡然间变得极为僵硬,眸中露出一丝不知所措与惶恐不安。
过去许久之后,她才慢慢转过身回头,只见一身蓝衣的青年正含笑站在她身后,眉眼清润,掺带着七分对她的宠溺,温暖如山润的清风,似天上皎洁的明月。
一滴清泪缓缓地落过脸颊。
长歌瞪大眼,仔细地去看面前之人,生怕那只是她的错觉。
蓝衣青年无奈地低叹一声,徐徐走到她面前,抚摸上那张怔然的面孔,口中露出赞赏与欣慰,“我家长歌,终究还是长大啦。”
与以往一致的口气与态度,让长歌瞬间泪湿眼帘,她忍不住扑进眼前之人的怀中,悄然掩去鼻音之中的哽咽,“兄长。”
来者,正是如今容颜大改的顾北羲,也是梅舟之徒重婳。
重婳拥紧她,眼眸微阖,藏下眼底的酸涩,“长歌,兄长在。”
似她三岁起,长歌就从不曾叫过他一声大哥,先前他以为那只不过是她怕给他们带来麻烦,可直到从那次生死劫中逃生,他才明白兄长两个字的含义。
“再哭下去,别人就要笑话你啦。”重婳把长歌从他怀中挖出脸,轻轻去捏她挺秀的鼻尖,擦去眼角的水雾。
长歌不好意思般用手背去快蹭鼻梁,随即又像想到什么般,伸手把重婳径直拉到背后,“孟雁,去看一下,别院周围,可否有何异状。”
“是,殿下。”孟雁抱剑回礼,转身去探查情况。
重婳却叫住了孟雁,“不必太过大惊小怪,我来时,身后并无尾巴。”
“可是”长歌不赞同地蹙眉。
重婳嘴角无奈地含笑,“长歌,兄长也曾历经过战场厮杀,区区尾巴,还能摆平。”
可当视线转到一旁时,触及那张与明德太子妃肖似九分的脸孔,还是不禁惊喜地微瞪双眸。
他回头去看长歌,语调中掺有急切,“长歌,她”
话未完,便被长歌摇头止住话意,“兄长,我们去书房详谈。”
重婳一怔,须臾后敛尽神色,平静低言,“好。”
书房之中,油灯忽然一声轻响,蹦出一团灯花,堂间顿时变得明亮许多。
书房陈设甚简,未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折屏之上,工笔绘制的流云缓缓浮动变幻,一张长桌横于屏后。
角落里,一尊铜鼎徐徐吐露袅袅轻烟,泠泠的檀香来回环屋。
重婳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长歌递给他的全部信件,可他未想到之事,却是那群人竟敢胆大包天,暗度陈仓,狸猫换主。
“长歌,你打算怎么做”
未有疑问,未有指责,重婳直接开口而说。
长歌邪然依柱,姿态慵懒,“既然他们已经安排好剧本,本殿又何必让他人的心血付之东流,你说对吗,兄长。”
重婳翻唇,“的确如此。”
两双相似的眸子里,尽是相同的寒冽与怒火。
“言归正传。”重婳正色,自袖中掏出一件封漆,递到长歌面前,“这是梅舟要我交与的名单。”
长歌挑高双眉,“名单”
重婳点头,“说是江杭一带历年来入职的一批官员名单。”
“他怎知我在查江杭之事”
“他并不知你在查江杭水灾,只是以为你来扬州有事可图,当然,他也隐约猜到和水灾有关。”重婳答言,推翻长歌的定论。
长歌闻言,眉间的褶皱更加变深,“他到底想做什么”
重婳徐徐摇头,眸底闪动极重的忌惮之色,“说实话,就算跟在他身边多年,可我也看不透他。”
长歌冷哼,“复杂的野兽,终归还是野兽。”
“长歌。”重婳看长歌对梅舟甚是不以为意,不觉微怒,“有些人,不能只看表面。”
长歌勾唇,笑颜似如冷月,“兄长,我历来做事,从不小看任何人,哪怕他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乞丐。”
重婳顿时放下心,可他还是担心长歌,“东宫之事,如今已牵扯到官场上的很多人,不可大意。”
长歌卸下冷色,靠进重婳的怀里,“兄长放心,就算只为你和外祖父,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重婳抬手,如同儿时慢慢抚摸过长歌鬓角的散发,口中却提及另一个话题,“以后,别称呼我为兄长。”
长歌转脸,目露凌厉之光,“兄长是担心梅舟识破你的身份。”
重婳轻笑一声,“世人皆知瑛国公府如今的世子是北珩,可你又叫我兄长,他们不免会多想。”
“那又如何。”长歌见重婳并非排斥,再度躺回他怀间,豪气丛生,“本殿的兄长,何需遮掩。”
重婳被她逗笑,发出扑哧的声音,修指轻点长歌鼻间,“可还是要注意几分,毕竟顾北羲,已经葬身狼山。”
“不管。”长歌挥手做定,下一瞬,幽幽的字句却从双唇中吐出,令重婳身子不觉微颤,“我要听故事。”
“你不是已听过北珩的故事。”
“他唱的难听,还不如兄长。”长歌撇嘴吐槽。
重婳猛地被吊起兴趣,映像之中,他的胞弟顾北珩,能文能武,文采上佳,与容蔺并列琼蓝世家子弟之首,似乎这世间尚未有能难倒他的事,“北珩会唱歌”
“嗯,音色很好,但调简直是人间地狱。”长歌一想起顾北珩的歌声,身体一抖,自发做出反应。
重婳好笑地眯缝,“实在是难为北珩。”
长歌猛翻白眼,“怎算难为他,他是长辈,理应让我,更何况,是他自己来撞枪口。”
“怎么,那天心情不好。”重婳虽多年不在长歌身边,可对她的一些秉性,仍了如指掌。
“谁让二哥那个白痴在我被皇祖母关钟粹宫之际,向我询问中秋刺杀之夜的后续。”长歌无力翻唇。
重婳微愕,浅浅张大嘴巴,“此事当真。”
“嗯。”长歌低低回他,双目不觉渐渐微眯。
交谈之声断断续续,可也能听出里面的温馨,烛光之下,兄妹两人互相依靠的画面自成一副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