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速因和蒋煅等三人继续往上走，于之接着道：“我听说他们都是快饿死了自愿进来的，但带他们来的人不可能告知全部实情。”他回头看了谭速因两人一眼，尤其是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说是牵不太准确，就是握在一起吧，他以为两人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总之似是而非。
“我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一回事，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我向营长以性命保证过的。”此时有其他人靠近，于之不再说话。
噔噔的脚步声顺着阶梯往上旋绕。
蒋煅往下看了一眼，模糊着看不清，过程中凭着隐约的楼体轮廓在心里数着，诊所那一层算一层的话，这里应该是第二十九层。
楼层内不时有沉闷的咚咚声传来，在不宽敞的居住环境里，植物人们臃肿着行走其间，左磕右碰，高一点的还得时刻低着头，更高的就得待在特殊的房间里。
不同物种的生存空间是规定好的吗？蒋煅突然想。生命是平等的。他突然对谭速因说过的这句话有点感触。
终于回到了地面上，谭速因搜索车子的定位。
“你可以定位我的车。”蒋煅以肯定的语气道，他微抿着唇，生气的迹象非常不明显。
“为了关键时候派上用场，比如现在，车子已经回到研究所了，走走？”
天光明亮，蒋煅的视力不再受阻，他看着谭速因，“反正伤重的是你，你愿意徒步的话，我奉陪。”
“还真是用完就扔啊。”谭速因玩笑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蒋煅一缕碎发落在睫毛上，双眼目标明确地看着谭速因，露出一个带有危险意味的微笑，脸颊上没有露出酒窝，“我从不轻易许诺，你也是吗？”
“是，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那么，你的敌人是谁，你真的确定吗？”
谭速因舐舐唇，“这么一说，确实不确定。”他心里却暗自低回着无声的话语，我的敌人，我期待着再见到你，非常非常期待。
两人回到了研究所，蒋煅必须就两人的行踪向上级汇报，谭速因作为再次负伤的非战斗人员，坐进了医务室里，被修几乎不带标点地唠叨了三分多钟。
待检查处理完毕，谭速因从医务室出来，回宿舍拿了自己从地下营地穿回来的裤子，掩在防护服内侧，进入自己的实验室。他将终端的表壳换上新的，开机，搜索附近的监控设备，没有发现，当即把脏兮兮的裤子放在桌面上，随手取了一只培养皿放在一边。
他翻过裤脚，找到那个孔洞，按了按微微鼓起的卷边，如果不是裤腿被钉刺刺穿，他也不会想到可以把东西藏在这里，回到于之的诊所没有被发现，成功地夹带出来。
叮叮叮——
一颗颗豌豆大小的种子被他从卷边里轻轻地挤出来，掉进培养皿里。
他在草地里或挖或捡，一共收获了十八颗。他将卷边拆开，拎起裤子使劲抖，残留的血腥味荡漾开，确认种子已全部掉落。
究竟林子里藏了多少种子，不得而知。
是不是每一颗种子，都能培养出一个植物人，没有足够的样本给他验证，眼前的这十八颗，或许能给他一个答案。
在研究所的新栽培园里，谭速因将种子们种下，只通过个人终端对它们进行24小时监测，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小植株暴动那样不可收拾的局面，他申请了实验室隔离带，只有在隔离带内部，才能接收到脑电波。
他一边看护种子，一边继续改进完善融合材料防护装备。
九天后，第一棵树苗发出了脑电波，终端详细地记录下它们的脑电图等数据，通通保存在本地。
谭速因脱了衣服，走进淋浴间，水温热烫，如今他的身上，已经有九道伤疤，不去找时不起眼，盯着瞧就会觉到它们还是伤口时的狰狞。
离开个人宿舍，谭速因回到实验室。相比起宿舍，他待在实验室的时间多得多。
他悄悄将自己的脑电图与植株们“醒”来后的脑电图进行比对。站在实验台边，他盯着屏幕上进行对比的数据，脑电图记录自动往后重播。
他伸手到背后去拉凳子，准备坐上去，凳子往后滑差点跌倒。他稳住心神，不再去管坐着还是站着。
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件事，因为他能懂得植物人的语言，所以植物人才把自己误当作同类吗？他的脑电图，跟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植物人的脑电图，竟然很相似，在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有向植物人发出过脑电波吗？是不能分享的信息吗？是不受他自己控制的吗？
他每解开一个谜，却发现谜底是下一个谜的谜面，答案有无数种可能。
他的汗毛竖了起来，脑子里迸现一个可怕的闪念。
自己不正是从小就怕冷吗？低温不耐也是植物人的一个弱点不是吗？超出常人的自愈力，能接收到植物人的脑电波，在被小植株攻击后没有疯掉……
M国，某秘密建筑深处。
冰冷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床，没有枕头和被子之类，低温是被刻意设置的，四周的墙壁连一根头发丝都钻不过。
年轻男人在这间黑屋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并非不想逃脱，他在等着对方想起自己的俘虏来，因为他在之前那个地方，或是被转移到这里，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他还不确定费尽心机抓自己的是谁。
四重合金铸造的门一扇扇从外面打开，“起来，跟我走。”来的是个人工智能。
他从床边站起，温顺地跟着人工智能往外走。这个人工智能说的是英语。他们当初是在M国境内遇袭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和他的手下都不能轻举妄动。
另一边，谭速因凑到嘴边的水再也喝不下去，将杯子放回了桌面上，差点翻倒，被他堪堪扶住。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突然想起在那场经济与环境大会的酒会上找上自己的贺女士，他的父母有没有可能是因为……
他垂下手，屏幕依然停留在面前，如果他不说，没有人会以为这其实是自己的脑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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