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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会在实验室里。”谭速因道。
“只要我需要，你就会做我的眼睛，你说的。开盲车虽然不失为一种挑战。”
谭速因沉默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回去消毒，你今天还有轮班吗？”
蒋煅合上筷子，双手放下，“没有。”
“那……”
“别这个那个了，你应该走出实验室，呼吸一下不新鲜的空气。你吃好了吗？”
“嗯。”
“走吧，我陪你回宿舍消毒。”蒋煅稍稍将消毒两个字加重。
两人放好餐具，走出食堂，朝宿舍区走。
“你的车被扣了两天。”谭速因道。
“嗯。”加上被拖回来后的时间，不止两天，蒋煅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谭速因调出地图，手指拖动，“这里吧，蓉茶山。”
蒋煅看了一眼，“海拔有点高，索梯早停了，怎么上去？”
“会开飞机吗？”
“不太会。”
“那就只好假公济私了，就说我需要上去采样。”
快走到宿舍区，谭速因道：“你要不要回去拿衣服，我的浴室借你，消毒，我是说真的，接触我需要谨慎。”
蒋煅瞥着他一会儿，“好，我先回去拿衣服，待会儿去找你。”
谭速因回到宿舍，给蒋煅发通讯消息，“来了自己先坐。”发送成功，他锁了终端摘下来，先去浴室洗澡消毒。
不过十几分钟，谭速因便从浴室里出来，蒋煅还没到。他刚穿好裤子，敲门声响起，门没锁，因为他有发消息，蒋煅直接开门进去，见谭速因正拉上一件白衬衣，将后背尽数遮去。
“热气还没散，你可以等等再进去，已经调到消毒模式，配制的药剂特殊，味道也许会不习惯，将就一下。”谭速因道。
谭速因坐在椅子上，申请今日15：30-17:00及次日7:00-8:30占用W6型直升机一架，往返目的地蓉茶山，随行人员为安保部第八小队高级警卫蒋煅。他们会在山上过夜，他召唤了一个人工智能去将需要的露营用品等放上直升机。
光秃秃的山影黑漆一片，灰白的云海缓慢地漂浮，第一缕橙色的曙光破开天际，光球被渐变的橙色手掌一下子托出，起初半掩在山的剪影后面，云海悄然翻涌，朝霞化作一道自然造化的匹练无限延伸开去，渐次映亮青灰的天幕。
山巅的石包就在谭速因二人面前，近处的山崖边缘是一片影子，化作守望霞光的岸石，云海无边无际，与朝霞在尽头重遇，一道泾渭分明的天际线将它们相隔，以上是一片辉煌颜色，以下是静水流深的广袤云海。
山顶的风势渐强，云海翻涛，圆日璀璨夺目，像无边暗夜里唯一的光束，灿黄的光晕在释放出更多的热，天光渐盛。
“你看像不像昨天中午吃的荷包蛋？”蒋煅指着圆圆的光球道。
谭速因笑着道，“你说像就像。”他顿了一会儿，眯眼望着那颗光芒盛大的圆球，“有时候我会想，太阳只不过是广袤宇宙里的一颗恒星，地球更只是太阳系中一颗小小的行星，而我们，人类是地球上一群渺小的物种，各种各样的欲|望驱使着人类不断前进或后退，一代又一代，有人死亡，有人出生，从3500万-3000万年前至今，人类历史只是地球100亿年生命旅程中，不到百分之一的片段。”那也许只是歌曲的一个小节，也许是一个人的中年，也许是一年四季的初夏，都是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时光。
“可是我认为，人也有强大的一面。”蒋煅语气轻浅地道。
“是有，不可否认。所有物种都沐浴在这朝阳之下，生命共存共生。万物本该自然生长，自然更替。在这灾降之世，人类……也许正逐渐走向衰败，许多的人都在衰败中挣扎求存，我愿意相信，或许湮灭终将到来，但不是今天。”
蒋煅沉默了好一会儿，同样望着变得刺眼的光芒，“我一直觉得，你对灾降的看法挺悲观的，现在发现，你的悲观还挺辩证。”
谭速因微笑着摇摇头，并不否认什么，也许真的太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美这么清晰的朝阳了吧。
璀璨的日光撕开了云翳的幕布，让霞光在云海汇聚而成的舞台上肆意播撒。光与热照在身上，清晨的冷被驱散了不少。
仇恨将他的咽喉扼住，是他无论前方黑暗还是光明都不断前进的动力。他看到旁边的蒋煅那张沐浴着霞光的侧脸，蒋煅似乎也在向着朝阳反馈自己身上的光。是什么让他无论身处哪里都心怀笃定呢？
谭速因抬起食指，隔空对着他的脸颊戳了一下。
“你干什么？”蒋煅侧过头来，好笑地看着他，像是抓住了小孩子的小动作。
谭速因收回手，一边活动着五指。
蒋煅道：“是冷吗？”他说着，准备起身去背包里拿外套。
“不是。”谭速因道，“刚才是朝阳牵起了我的手。”
蒋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看着身旁的人，这真的不像谭教授会说出口的话。他的笑容，看起来比吻还要甜美。
从蓉茶山上回到研究所，谭速因径直回了实验室。
进入恒温室，他将一棵植物从肥沃的土壤里挖了出来，搬到电力中转联合控制室。他将它置于电导体之上，固定住，随后将门死死阖上。
来到观察室外的控制台前，谭速因设置好初始参数，开始测试。
通过电的刺激，他与它的脑电波建立了一种无形的联结，结果清晰地显现在脑电图数据上。他不断地提高参数值，希望可以在控制室系统的负荷上限范围内，找到一个临界值。
他不知道反复的实验持续了多久，睁着眼，眼皮的沉重仿佛不存在，身体在叫嚣着自己的疲倦，困乏的头颅渴望得到足够且规律的休息，但他脑子的转动停不下来，问题像执着的猎鹰一样在脑子里盘旋，反复拉扯着神经。照这样下去，如果他自己的脑电波比植物的脑电波先出现异常，也许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他指节频繁地敲击台沿，一切都集中在脑门隐隐地突突跳动。此刻在观察室里发生的，是他对植物做过的最过分的事，可能它们还是像人一样的活物，他昏胀的脑子里当然曾闪过这样的假设。
他双手撑在控制台边缘，突然，空气里飘荡起听了让人牙疼的尖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