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郑云龙几人到自习教室的时候，外头已是一片夜色。说是小组互助，但自习室里只有郑云龙、卡尔和费达三个人，六目相对，不知所措。
费达最先打破尴尬，问对面的郑云龙：“菲欧娜呢？”
“不知道。”郑云龙干巴巴地道，“来前给她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那阿云嘎呢？”费达又问。
郑云龙心头涌起了比提到菲欧娜时还复杂的感觉，打开笔记本，三两下点进费达的个人主页：“没有他们也一样开始。我帮你们找了份有助于丰富主页的调查问卷，我和阿……别人做作业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日光灯照着安静的教室。教学楼另一侧的走廊上，菲欧娜叫住了正和内森并排而行的阿云嘎。
内森看见菲欧娜，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扔下一句“你们慢慢聊”，就把阿云嘎扔在了原地。
阿云嘎从内森潇洒离去的背影里看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菲欧娜礼貌一笑：“怎么了？”
菲欧娜开门见山：“你和Lone关系很好对吧？”
“嗯。”
菲欧娜抱着胳膊，语气有些发酸，“实话说，他最近是不是和一些女生走得很近？”
“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他最近看起来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所以，这也只是你的猜想。”
“可我是他女朋友，总有权知道他的事吧？万一他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女生，你作为他的朋友……”
阿云嘎打断了她，一笑：“没有发生过的事，你要从哪里知道呢？”
“真的？你敢保证？”
“我保证，Lone没有喜欢上别的女生。”
“好吧。”菲欧娜松了口气，尽管眼神里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啧啧啧，Lone没喜欢上别的‘女生’，你这文字游戏玩得够溜的啊。”
菲欧娜走后，内森从角落里闪出来，拍了下阿云嘎的后背。
阿云嘎的脸色不太好看，没有回应。
***
教室里。
“这都什么破题目？”卡尔埋头填了半天问卷，终于忍不住把笔记本电脑往前一推，因为游了大半天的泳，动作难得显得有些无力。
郑云龙：“题目怎么了？”
卡尔用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瞥了郑云龙一眼：“十题有八题是在问对于同性恋的看法，你他妈故意的吧？”
郑云龙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爽：“同性恋怎么着你了？”
卡尔冷笑一声：“同性恋没把我怎么，我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对他们这么感兴趣了？”
郑云龙：“我这是站在科学的角度上对他们进行研究，一味回避对你没有好处。”
“那你用科学的观点解释一下，为什么同性恋这种对自然和社会毫无助益的生物还没灭绝？”
郑云龙一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一直沉默的费达开口了。
“因为人类生存的意义不止有繁殖和开疆拓土，精神上的需求有时候更重要。”
费达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郑云龙看着他，突然福至心灵。
“对啊，没有精神追求的话，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卡尔脱口而出：“那我倒想请教一下，圣战和一夫多妻哪个体现了人类崇高的精神追求？”
好像往池塘里扔了一块大石头，水花四溅后是长久的沉默。费达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郑云龙看看他又看看卡尔，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没想出来想说什么。
“你们的金老师出现啦！”
一个欢快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三人转头一看，金哲永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满脸都写着热情，身后还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托马斯。
“怎么一个个这副表情，是有什么疑难问题解决不了吗？”金哲永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咧咧坐下来拖过费达的电脑，“啧，这上头的生日怎么还是2020年1月1号？”
金哲永就这么给费达和卡尔辅导起了作业。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刚才争吵的心虚，卡尔难得的没有再说什么，乖乖地按照金哲永说的在电脑上打起了字。
郑云龙松了口气，没注意到卡尔会心虚这件事本身就很恐怖。他揉揉眉心，关于同性恋的话题却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怪卡尔反应大，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态度的转变。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人的性向是天生的，不会因为什么事就轻易改变的，不是吗？
——你真的是直男吗？快点击这份问卷测试一下！
郑云龙正准备关掉推送给卡尔的问卷界面，一条新的问卷推送就跳了出来。他心跳一顿，暗暗骂了句，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一张肌肉男的照片毫无预兆地跃入郑云龙眼帘，配合的题目是“告诉我，这张图片给你的感觉是？”
他的嘴角往下压了压，点击了“恶心”选项。
题目不多，郑云龙在“你最喜欢的艺术流派”那里选了“没有”之后，答案就出来了。
——恭喜您，您是基佬的概率只有10%。
郑云龙长舒一口气，嘴角忍不住上扬。
——10%的概率意味着您基本不可能是同性恋。但在面对特定对象时，不排除被掰弯的可能哦。友情提示您做好安全措……
郑云龙的笑容瞬间消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摁灭手机，隔绝了测试结果上那行嚣张的文字。
在金哲永的帮助下，卡尔和费达的作业终于像样了点。这让金哲永获得了巨大的成就感，撺掇着让卡尔报答自己的辅导之恩，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卡尔竟然没有拒绝。
于是半小时后，他们就坐在了市中心一家韩式烤肉店里。
“全是牛肉。”把菜单交给服务员的时候，卡尔莫名来了这么一句。
费达一愣，拿不准该不该回应这句话，闷闷地低下了头。
金哲永一坐下就跟打开了开关似的，隔着烤盘，冲对面的卡尔和费达唠叨个不停，一边还有精力指挥服务员把盘子摆在哪里。
“你俩来不来参加我帮May举办的生日派对？May你们认识吧，就是Lone的妹妹……Lone，你的肉着火了！”
听见身边传来的惊呼，郑云龙低头一看，才自己面前的肉已经变成了一块焦炭，可怜巴巴地蜷缩起来。
他叹口气，拿烧烤夹把这块不明物体扔了，胳膊往左一拐，夹走了托马斯面前刚刚烤好、滋滋冒油的肉。
托马斯难得骂了句脏话。
“Lone你没事吧，怎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金哲永一边转动烤盘上的抽烟管，颇为担忧地问道，顺便递给托马斯一碟辣白菜，“你先垫点儿这个。”
托马斯皱了皱眉，把这奇怪的辛辣食物推远了。
“我能有什么事？”郑云龙一边吃肉一边随口敷衍道，没想到咬着了自己的舌头，痛得肩膀都缩了起来。
“小心点。对了，阿云嘎怎么没来？老师不是让你们全员留下讨论吗？”金哲永给他倒了杯水，顺口问道。
郑云龙差点失手把杯子掉在地上。偷偷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时又听见金哲永问。
“Lone，卡尔和费达不来，你作为我的大舅子总得捧个场吧？”
郑云龙眉头没脑地反问：“你就那么喜欢May？”
金哲永一愣，点了点头。
“可她显然不喜欢你，就算你为她办一百场party，结果也是一样。”
“她喜不喜欢我和我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费达盯着自己的盘子补了一刀：“这样你不会觉得很挫败吗？”
“啧，你俩今天怎么回事？”金哲永很大声地嚼着嘴里的辣白菜，说着说着又笑了，“一个两个上赶着向我请教恋爱问题，有情况啊？”
费达立马躲开了金哲永探究的目光，一转头却又对上卡尔的眼神，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郑云龙没注意到这些，嗤了一声：“请教你？你谈过几次恋爱啊？”
“没有……但这不妨碍我对May的感情啊。你们看啊，我每天想她七次以上，一想起她来就会忍不住发笑，甚至幻想和她……咳咳，总之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郑云龙恍惚中觉得有支箭精准无误地射到了自己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