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简宁忽然之间失踪这件事儿，山寺寒看起来倒是很淡定，不过一地的香烟灰瞬间就出卖了他。
“你还挺能跑的……我转身打个电话的功夫，回来就发现你人就不见了。知道的，你是我的合作伙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着个6岁的女儿。”山寺寒语气不善，有些生气地看着简宁。
他掐断了烟，对着电话那头没好气道，“行了，人找到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凶巴巴看着简宁，标准的“虎视眈眈”。
简宁依旧想着韩老爷子那悲伤又决然的表情，直到山寺寒敲了她的额头这才回过神，耸了耸肩，“山寺寒……我见了你爷爷。”
“爷爷？”山寺寒淡淡笑笑，“他姓韩，我姓山，八竿子达不到一起去。”
简宁看得出来，他有些生气。
如果说有什么人能懂山寺寒的仇恨和恼火，那么这个人就应该是简宁。
可偏偏简宁也同意了爷爷这个称呼，默认了他身体里流淌着韩家人的血液。
这对山寺寒来说，是伤害和侮辱。
不过，山寺寒不是中二病晚期少年，他再恨，也不会让简宁承受怒火——毕竟导致了他人生悲剧的导火索，不是她。
“那老头子找你做什么？”他点燃了今晚的第37支香烟。
简宁抬头，看着山寺寒，盯着他岑黑如墨的眸底，一直望到最深处。
“韩爷爷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当年，你母亲的事情，他不后悔亲自动手，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山寺寒闻言，眼睛眨都不眨，只是眉毛微微一扬，轻声嘲讽道，“你看，我说过的，韩家人，吃人不吐骨头，两只脚都已经迈进棺材里，就差没躺下来的老头子居然心还这么狠，我有他一半的狠毒，早就成了全国首富了。”
简宁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山寺寒明白，他一直觉得是受害者的母亲，其实也曾经是施加伤害的那一方——
韩力老先生的父亲韩老太爷当年和账房年纪相仿，感情笃深，结果账房先生在韩老太爷刚刚二十岁，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卷了万贯家财走路，把一度风光无限的韩家推进了地狱深渊里。
韩老太爷为了这事儿，摒弃尊严、殚精竭虑试图匡扶韩家的地位，却到合眼也没实现夙愿。他甚至都没活过40岁，十几年后就去世了。
留下现在的韩力，从襁褓之中就遭逢家变，一生都背负着父亲的教诲，以复兴家族为己任。
这辈子，他幸福过吗？
快乐过吗？
他是否有过金榜题名的春风得意？
他是否有过佳人在侧的生死契阔？
他的婚姻、他的子嗣，代代传承也只是为了复兴家族，他的确也不容易。
而今他已经面临暮年，却只能提着一口气，看着家里几个不成器的子孙，除了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到处惹是生非，而他又无可奈何。
“我其实最喜欢寺寒那孩子，你知道吗？他的名字也是我亲自给起的……要不是怕那三个不争气的崽子闹得家里不太平，我肯定不会让那孩子一个人小小年纪在外漂泊……”
老人的背脊已经弯曲，志气也已经消磨殆尽。
他的人生早就在出生时被划伤了句号——一生为了复仇和振兴而活，没有自我。
山寺寒，如果也活在仇恨里，无论是对韩家的仇恨也好，是对母亲的仇恨也好，这样一来，不就依然是还让一切延续了下去？
“山寺寒，你知道你母亲是什么人吗？韩爷爷说，她是混血，一半是华国人混血，一半是罗刹国的血统……”
山寺寒听简宁这么说，微微沉思了一下。
他目光中带着一点伤感，“我……其实不记得了。母亲小时候并不是很喜欢陪着我，我只记得她比父亲小两岁，但是身体不太好，说是因为我外公在生她的时候，已经年纪很大了，她是老来女，所以身体不是很好……怎么，你突然对我母亲很感兴趣吗？想叫她一声婆婆？”
简宁被气笑了，山寺寒其实真的和韩老爷子有点像。
一个对自己没意思，但总是把话题往那方面扯；
一个明知道山寺寒和自己没有那层关系，但总是强调自己和他之间有无限可能。
离别前，韩老爷子再三强调，如是说道：“虽然你说那孩子和你只是普通朋友情谊，但是我不这么认为，他不轻信外人，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是孑然一身了，可能跟着他的，怎么只有一个你？所以，简宁丫头，你一定很重要。”
“陪寺寒那孩子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吧，哪怕是来报复我们韩家也没关系。等他愿意接受面对当年的真相时，我愿意承担到那时的一切后果。”
“只是……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他经历这一切。”
别说，简宁都想要这么个爷爷。
“山寺寒，韩爷爷今天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去一趟罗刹国？见一见你的外公——他还活着。”
山寺寒睨了简宁一眼，“从江城到苏州你都能差点把自己弄丢了，我还带你出国？你想变成常驻失踪人口吗？”
他没什么好气，但简宁不生气——一来山寺寒今天应该是很担心她，二来今天他不得不从简宁的嘴里，听见了韩家人。
他最不想面对的一切。
可是，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
去罗刹国，想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账房又为什么这么恨韩家人，在携款潜逃的几十年后，生个女儿回来，依旧要破坏韩家人的幸福。
说起来，还有一个最奇怪的事情。
账房和韩老太爷年纪相仿，可是韩老太爷的孙子，也就是山寺寒的父亲，居然和账房的女儿一起生了山寺寒……
这叫什么事儿？
贵圈太乱了。
不过，正因如此，才有一探究竟的必要。
山寺寒许久没有说话，良久他掸了掸袖口的烟灰，轻笑，“行啊，去吧，正好，我本来和毛子们有一笔生意要谈。”
轻描淡写的语气，但简宁知道，他准备了要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很好，那么，路上，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新鲜热乎，你也许会有兴趣。”
山寺寒点点头，补充了一句，“不过，出了国我的人很少，你得和我在酒店住一个房间，否则你再不见了，我可找不回来。”
简宁点点头——事关山寺寒的人生，她没想太多——他们两人有着相同的思维模式，她断定山寺寒不会在面对他的外公时，还有心思想什么男女之事。
两天后，简宁和山寺寒谈成了姑苏服装厂的生意后，一起踏上了前往罗刹国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