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眉毛一竖,正要开口回敬刘安几句,转头的瞬间却瞥到了我,旋即抿了抿唇,忍了下来。
估摸着她是误会我又要加以劝阻,不让她在口角上逞威风,这才硬生生将满肚子气闷吞了回去。
不过我见母亲这般模样,心下倒是忽地有股气窜了上来,立马反问刘安一句:;阿娇从前听人说过——闻名天下的豆腐是淮南王您发明的?
刘安没摸透我为何提起这一茬,愣了半晌,自顾自地挺直了腰板儿,语带骄矜地应道:;是又如何?
我即刻挤眉弄眼,淡淡地笑了句:;可有一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这道理连垂髫小儿都清楚得很,难不成您竟是尚未参透?
;你——刘安正准备回嘴。
我哪里会给他反击的机会,立马高声添道:;淮南王可得当心,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母亲见我将刘安的气焰霎时间压了下去,也旋即得意起来,眉梢飞扬,顺势接了句:;堂弟啊,究竟谁要栽跟头,咱们可走着瞧!
我们二人也不理会刘安接下去还想说些什么,只自顾自地踏了出去。
将将走出昆德殿的大门,母亲就赞了一句:;阿娇不愧是我的女儿!这口才妙得很,同我真真儿是一模一样!
闻言,我无奈地哑然失笑,旋即附和道:;那是!那是!
母亲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后头了,一边笑着还一边喃喃道:;就是可惜你那两位哥哥,一个木讷,一个乖张!没一个像我的!这话刚毕,她又旋即伸长了脖子,傲气地添上一句:;不过也罢,女儿像我就行了!儿子嘛,也无甚所谓了!
;这天底下能说出这话的,怕也只有您一人了!我抿唇笑笑,却忽地想起了一些事儿,仰头对着她接道:;孩儿现下想去瞧瞧娥儿表姐的伤,还望母亲允准。
;嗯,这倒也好。她并未多想,随意摆手道:;咱们家不日就要回堂邑封地了,你能多利用这余下的时日去王美人那儿走动走动自然是好的,也免得之后长久不见,关系愈发生疏!
;那就恭请母亲先行回府吧,孩儿过一两个时辰也便回去了。我微微低头,俯身行礼,准备从另一条道儿去猗兰殿。
;阿娇——母亲在身后喊了这一句。
我赶忙回首,眨眼问道:;您有何吩咐?
她垂眸沉吟了片刻,旋即叹了一声,;现下天色不大早了,你今日也不必回府了……找刘娥说完话之后就直接去你皇外祖母那儿歇息吧。
;让孩儿去皇外祖母那儿歇着?您这是……
我话还未说完,她便重重地咏叹了一嗓子:;此遭咱们家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长安来!你皇外祖母近些年来眼疾愈发严重,脾气自然也是不大好的,因而很少有人能和她亲近。莫说是宫里头那几位小公主不得她喜爱,就连你同胞的两位哥哥,也并不能在她老人家那儿捞着什么好处……可旁人都瞧得出来,众多晚辈里头,你皇外祖母真就是独独偏爱你一人儿。老话说的实在对——一物降一物嘛!你皇外祖母素日里能将千万众生都紧紧握在手里头,杀伐决断得很!但偏偏对上你的时候,真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哎,这你自己应当也是知道的吧?
我赶紧恳切地回道:;阿娇自然清楚——皇外祖母是真真儿将心窝子都掏出来给我的!这么多年来,阿娇欠皇外祖母的恩情可是此生都还不完的!
母亲点了点头,眼角带了一丝哀婉,又即刻掩了过去,清了清嗓子添道:;我想着,这回咱们家回两千多里外的堂邑之后,你皇外祖母便真是无人相陪了。既然今日正巧得空儿,你便去她那儿好好住上一晚,也算是再尽尽孝道吧。
;孩儿明白了。多谢母亲提醒。我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母亲点了点头,缓缓往宫门口走去。
我则是带着细娘和甘棠往另一个方向走着。
到了半道儿上,甘棠忽地左顾右盼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如今也学会说话之前三思了?我用余光瞧了瞧她,笑了这一句。
甘棠面颊绯红,悄声回道:;奴婢跟着主儿这么多年,自然也是要慢慢进步的嘛!
我捂帕轻笑,摆了摆手:;行了,瞧你方才那神情,可是有什么疑惑?
她即刻低了脑袋,又左右看了一圈儿,语气略带怀疑地回了句:‘主儿,这好像不是去猗兰殿的方向啊……您不是说要去瞧瞧二公主的吗?’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不是去猗兰殿的方向。
;那您……甘棠想了想,继而探了一句:;您是另有安排?
;唔,你可真是大有长进了!我满意地笑笑,;咱们现下要先去趟别宫。
;别……别宫?甘棠愣了片刻,也不再往下问下去,只乖顺地道了一声;诺。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我们一行人才将将走到别宫的殿门口。
这里同旁处最大的不同就是——其余的宫殿大门都是敞开着的,门外还会派几个小宦官候着,为的就是待陛下来的时候有人通传。而别宫自是想都不要想,非但没有小宦官在外头候着,就连大门都是紧紧闭着的,仿佛不需要开启也并不会开启似的。
我微微使了个眼色,细娘便懂了。
她轻轻上前一步,敲了敲殿门。
等了半晌,却还未有人来应门。
细娘面露疑惑,又添了几分力,再敲了三下。
里头终于传出了一声,;欸!来了!来了!哎呦,轻点儿轻点儿!这门是木头做的,又不是铜墙铁壁,再敲就该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