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抬眸,努嘴道:我从前又不认识你哪里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郅都深深盯了我好一炷香的功夫,旋即轻叹了声气,缓缓凑了上来:翁主殿下当真不记得了吗?
我见他的脸愈发凑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生生靠到了墙边,记记得什么呀?
他步步紧逼,双手一伸,撑在墙上,堵住我左右两侧的去路,继而微微俯下身子,在我脖颈旁说了句:就是我们从前的事儿啊
从从前的事?我双眼瞪大,心下搜肠刮肚,仍旧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只好喃喃道:我们从前能有什么事啊我今日才第一次见你啊
郅都微微皱眉,一双鹰眼霎时间带了几丝无辜之意,一边摇头一边惋惜道:哎,看来翁主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见他在人前作出一副刚直不阿的忠臣模样,人后却又忽地换了副轻狂登徒子的架势,愈发是吓了一跳,只敢往墙边挪了挪。
气氛一瞬间冷凝下来,谁都没有话说。
我只好轻咳了两声,挑眉问道:你既然刻意握了我的把柄,难不成不是想要什么赏赐吗?
赏赐?郅都愈发深深地盯着我,讥笑道:翁主能给我什么赏赐?是比太后赐的百斤黄金更为贵重的千金万金?还是要赏个歌姬舞伎下来?亦或者是让你那神通广大的母亲升了我的官职?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又往墙角缩了缩,吞了口口水。
估摸着是我此时的神情实在很惶恐可怜,一旁的细娘连忙行了个礼,上前劝道:中尉若是对金银财宝、美女佳人、高官厚禄不感兴趣那就烦请您先提出自己的要求,想来只要是我们府上能够做到的,自然会尽力满足的
郅都闻言,朝着细娘的方向转了转头,双眼微眯,瞬间恢复阴霾冷然的模样,一字一句地回道:我若是当真有所求,便该直接去向陛下检举揭发,届时能得到的赏赐岂不是更多?
他此刻的眼神又变得和在白虎殿的时候一模一样,像是硬生生要将人活吃了似的。
饶是素日端庄持重的细娘都不免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细娘平时口齿伶俐,然而此刻在郅都面前却也结巴起来,只好深深低着脑袋。
郅都又冷冷地盯着细娘好半晌,旋即双眼一眯,忽然提了句:你和罪臣晁错是何关系?
细娘闻言,霎时间滞了滞,猛地抬起头。
我亦是心下大骇,没料到他竟会突然提到这茬。
郅都又用那双苍鹰一般的眼睛死盯着细娘,重复了一遍:你是晁家的人?
这厮眼睛当真是毒的很!长安城里头那么多人见过细娘,都没有一丝一毫认出来。他不过才看了一两眼罢了,竟然一下子就戳穿了!
细娘双唇微抖,正要松口,奴奴婢
我即刻冲着郅都怒声喝道:你对我的人这么凶作甚?
郅都稍稍愣住,转回头来看我,端详许久之后,才柔声回道:哦?她是你的人?
我瞪他一眼,理直气壮地回道:不是我的人难道还是你的人啊?这话说完,我还觉得气势不大够,又接了句:以后对我的人客气点!听到没有!
我心下虽是慌乱得很,然而也已经做好打算:反正母亲收留细娘的事本来就是被皇帝舅舅默许的,此番就算是真的被郅都说了出去,也无甚大碍。
不过估摸着届时得有几个多事的臣子质问皇帝舅舅为何没有斩草除根了
所以说嘛,这事儿说到底还是秘而不宣得好,否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郅都沉吟片刻,很快就悟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倒也不继续问下去,只是微微挑眉,轻笑着问我道:我很凶吗?
方才他对着细娘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现下怎么这么温柔地同我讲话?
我未曾料到他的脾性转变竟然这么迅速,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他又趁着我走神的功夫,凑到我鼻尖前头,柔声问了句:你觉得我很凶吗?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嗔斥道:你这人还真真怪啊
郅都倒也不恼,唇角微勾,忽地收回手,站直身子,摸了摸我的发髻,轻言一句:行了,不逗你了。
这话说完,他便利落地转身,准备离开。
你会把二公主面容受损的真相告诉陛下吗?我拦住他的去路,匆忙问了这一句。
他抬眸瞧我,反问道:为何要告诉陛下?
我登时愣住,呆呆地回了句:孤臣难道不就是对君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孤臣?郅都微微挑眼,又俯下身来看我,你是这么称呼我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孤臣二字是我自己私下里给他的称号,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
只是话都出了口,自然已是难以收回了。
我尴尬地撇了撇嘴,垂着眼眸,唔
郅都忽地朗声一笑,趁着我不注意捏了捏我脸颊上的肉,我很喜欢这个称呼!多谢翁主殿下了!
他这样开怀大笑的模样真的甚为罕见,实在是很勾人呐
我傻傻地盯了他许久,一直没有移开眼。
不知道何时,他又凑到了我的耳边,轻轻呼了口热气。
我即刻反应过来,往后头一仰。
他适时地拉了我一把,旋即很快收回手。
我缓了缓心神,脸颊登时热得发红,断断续续地喃喃道:多谢你替我保保守此事
郅都轻哼一声,啐了一句:想来若是不替你守这个秘密,怕是我今日就没命活着离开了吧
嗯?我微微抬首,一时间不明所以。
他左侧唇角上扬,右手一伸,轻轻拽住我的胳膊,戏谑道:翁主殿下的袖子里藏了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