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在六月中旬依然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现在大家已经没有水分去浇给稻苗了。
本来就奄奄的稻苗在断水后短短几天就干裂。人们无可奈何。只能拔掉了它们。
水位线的急剧下降就像迫切的火焰,要烧到人们的眉毛一样。
有经验的老人们,把有限的土地种上了玉米,土豆,红薯这样好养活普遍还高产的农作物。
村子里,只有两个鱼塘。是属于整个村子的产物。从山上蜿蜒而下,有一条宽度不到三米的小河。
这是村子里,属于集体非私人的水资源。但现在,原本就不足三米的小河。缩减到了两米。水流的速度也不像之前那么急。
反而平缓起来。更别说,水位一直下降的鱼塘了。村子里在此之前又开了一次会。
当初那些剩下没打井的人家都后悔不迭。但此时后悔已然来不及。只能扭过头觍着脸。祈求有一家打井队愿意过来。
一开始,听说是有打井队愿意来的。不过只收粮食。不收钱了。哪怕出再多钱也不要。
但人家打井队似乎从同行那里听说了。徐家村之前的事迹。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村子里很多人一见这样,就不太高兴。他们还真打算故技重施。像上次一样,东西都搬来了。还能不做?
这剩下大部分不打井的人家要么是抠门的。要么就是喜欢犹豫不决的。
挖井队很直接报了价格。还很横得表示,不愿意他们就走人。不谈价格。
村里有人本还想说说,看人家真的要走。也只能作罢。两帮人僵持了一天,也没定下打不打。
最后挖井队和来的时候一样。两手空空回去了。只是脸色比来时候难看多了。
夏欢看着村口的方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
“这下子可把人家得罪惨咯。”
没打井的人家里。有些脸皮厚的装作开玩笑。实际用心险恶得问:
“得罪就得罪了呗。反正咱们村这么多打了井的。夏欢,这到时候真没水喝了。
婶子上你家讨碗水去。你给不?”
这话说出来,矛盾和带着恶意的视线聚集到了夏欢身上。
夏欢倒没什么表情:“先不说这河都干了,我家水井还有没有水。
就算有,那我也要紧着自家人呀。
自家人往后,那不。我家亲戚可是最多的。一人一口也干了。轮不上婶子你咯!
婶子你还是找自家亲戚去吧!难道村子里这么多打了井的人家。你们家没有一个亲戚?
说这种话,莫不是欺负我是个年轻女娃娃。
不懂这些人情世故?”
夏欢说得毫不客气。问话的人躲在人群里。看不见脸色。却可以想到对方难看的表情。
夏四婆也紧跟着开口。她家也是打了井的。现在有人盯上自家侄女家那口井。也就能盯上她家的。
夏四婆:“欺负人家孤儿寡女。刘老三,你可真不要脸!
自己不打井光盯着别人的东西!”
刘老三:“呸,瞧你们小气吧啦那样。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夏四婆翻了个白眼,嘴一撇:“我们是不是小气吧啦。我不知道。你刘老三小气吧啦我是认识了!
120一米的时候你们不打。嫌弃人家贵。现在要粮食了也不打。还是觉得人家贵。
不想想这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赏我们一滴雨。到时候这一口小小的井可就是一家家人的命哦!
拿钱能买命,你居然还觉得贵。真是笑死人了。
你一个大男人,还想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你想干嘛啊你。告诉你,到时候想喝水可以,拿粮食来换。”
人群安静了下来。在这种安静里,似乎有种异样的情绪在滋生。
夏四婆也不管别人的反应。说完拉上四爷就走了。夏二爷摇摇头,也跟着走了。
江婆婆还是坐在大石头上。看着村口小河的方向。忽然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句:
“挖战壕。”
江婆婆的深谋远虑在井上体现一斑。她一说话。很多人都不敢忽视。
却也有年轻些的。有疑惑就下意识问:“这为啥挖战壕呀。婆婆。”
江婆婆还是看着河水的方向。脸上神情自若。
她看了一眼发问的年轻人。年轻人下意识一缩脑袋。看起来竟有些害怕江婆婆。
江婆婆又转过头去问:“你们看,那河是从哪流出来的?”
年轻人有些奇怪:“咱们山上的泉眼呀。”
江婆婆似乎笑了,叠在一层层皱纹里却不明显。她这句话,大部分人都已经明白了。
见年轻人还是有些奇怪。想接着问。年轻人的父亲一巴掌拍在自家儿子头上:
“除了咱们山,还有哪个山有泉眼不?”
年轻人摇摇头:“没有了…”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恍然大悟。赞叹:“不愧是江婆婆。果然是深谋远虑。”
江婆婆却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她看着河流远向的远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眼睛里倒映的却还是那一片荒芜的土地。
平地虽然好打理。可没有树荫需要消耗的水分也就更多。所以人们大多舍弃了平整的田地。选择了小范围的梯田和坡地。
“这样的话,每家每户都得出人。这倒也不是什么大工程。
山上的路就不用管了。距离大不说,蛇虫也多。就路两边的梯田。
路也先不动。堵上。”
说这话的是老广叔。他正擦着他的那杆烟枪。上面铁染上了黑色和黄色的纹路。却显得油光发亮。
显然它的主人十分爱护它。它似乎和它的主人一样,有一个漫长而神秘的故事。
村子里的人有些人不太乐意。小声反对得说着:
“每天这种地都忙活不过来了。还要搞那东西做啥子。
乡里乡亲,难道我们真能看着人家渴死?”
“就是就是,我们家那口子种那点地就够呛了。还天天得防着那些偷东西的贼。
够提心吊胆了。”
“我说也是,我们能挖人家不能填吗?”
老广叔还没吭声。
徐老已经一个眼神过去。他斜着眼睛看人的样子。褪去了那点假象的仁慈。
“哼。”他从鼻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说:“那好,到时候渠挖好。没出力的人家。就不能分水。”
“凭什么!这水是我们大家的。”说话的男人四十来岁。背弯得厉害。人很瘦小,眼睛总是在转来转去。像在算计什么。
他这话得到了一些人的应声。尤其是刘希芳。这个黑胖的妇人嚷嚷着:
“就是就是,这是大家的水!”
“这徐家村。”徐老锐利得扫视着人群里有反对意见的每一个人。多数人还是避开了他的视线。
“徐家村,就是我这个村主任来主持和管理!现在我们来投票。同意挖渠的举手。”
徐老有一句话没说错。这整个村一百二十来户。超过一半都是姓徐。剩下多少和徐姓也沾亲带故。
徐老的话才说完。陆陆续续不少人举手。其中自然也包括夏欢她们。刘希芳和驼背男人还是颇有微词。却也不敢顶着这么多人的反对说话。
他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总在暗处窥视着一切。等待着机会。
“既然大家大多数人都同意。”徐老再一次强调:“我也不客气直说了,所有不参加挖渠或者是偷懒的。一律不允许在山上取水。
若是有人家里没有劳动力。不方便,也可以以粮食当做劳动力。
现在,有意见的。举手。”
徐老在最后两个字加重了音量。但确实也有人举手了。
是那天和夏欢她们求红薯的年轻人。
“我,我家只有我这一个劳动力。可是,早晨傍晚要种地。这挖渠,是什么时间啊?”
这个问题问的很实际。显然不少人也想问。符合的声音不绝。
徐老摇了摇手:“安静,安静。这个每天傍晚吧。人多,估计也用不了几天。”
人群里没人反对。一大帮人家好像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徐老摆了摆手说“散了吧,散了吧。”
也就稀稀拉拉几几成对。前后分成几条路离开。夏欢几个人走的时候。江婆婆还是坐在哪块石头上。
夏欢回头时正好看见她对着那天边的夕阳。慢慢得扩大了笑容。
夏欢只觉得有些慎得慌。江婆婆的人和她的话一样,总是带着些让人看不懂的神经质。
她总觉得,这天似乎是要变了。
路上的树也都没什么生机了。村里人为了挣钱。大半个山都种的是容易生长的期树。
这树虽然容易生长,可根系不深。又需要大量水分和营养。缺水以来,它的叶子就逐渐干枯了。枝条也耷拉了下来。现在看起来,就像准备旱死的木头桩子。
人们走在它们中间都害怕它们突然倒坍。
相反的是一些普通树木。虽然大部分叶子也掉了。可树干树枝还是笔直看得出一点精神。
多数树木还是一样,一副枯黄残叶的模样。这种场景在南方几乎是闻所未闻。
起码夏欢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在南方哪怕是冬天,都是一副绿意盎然的样子。